暴雨,如同天河倒灌。
黄豆大的雨点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疯狂地砸在云雾村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白,视线被狂暴的雨帘彻底阻隔。山风不再是呜咽,而是发出凄厉的尖啸,卷着雨鞭抽打在破败的土屋、摇晃的草棚和每一个暴露在外的生灵身上。
“堵住!堵死泄洪口!用沙袋!用石头!快啊——!”
王满囤嘶哑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如同点燃引线的火种。坡地边缘,靠近泄洪渠的缓坡处,几十个村民如同泥塑的雕像,在齐膝深的泥水里艰难地挪动着。雨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冰冷刺骨,却浇不灭他们眼中那近乎绝望的疯狂!
栓子、二狗等壮劳力赤着膊,露出被冻得青紫的胸膛,肩上扛着沉重的装满泥土和碎石的麻袋,深一脚浅一脚地扑向那如同怪兽巨口般不断喷涌浑浊洪水的泄洪渠缺口。每一次沉重的麻袋砸下,溅起的泥水都高达数米,但转瞬间就被更汹涌的水流冲开、吞噬!
“不行!堵不住!水太大了!”栓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声音带着哭腔,他的肩膀被麻袋的棱角磨破了皮,鲜血混着泥浆往下淌。
“堵不住也得堵!后面就是天麻地!全指着它了!”王满囤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亲自跳进冰冷刺骨、打着旋涡的洪流中,用身体死死顶住一个刚放下的沙袋,冲着岸上嘶吼:“再来!石头!大的石头!”
几个村民合力抱起一块磨盘大的青石,喊着号子,踉跄着冲过来,轰隆一声砸进缺口。水花冲天而起,暂时压下了汹涌的水头。但这短暂的喘息只持续了几秒,被巨石阻挡的水流发出愤怒的咆哮,以更狂暴的姿态从两侧挤压、渗透、冲刷!裂缝在扩大,沙石在流失,那巨石也肉眼可见地摇晃起来!
人力在自然的狂怒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陈书记!陈书记在哪?!”孙瘸子拄着棍子,佝偻的身体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坡地深处那片被草帘覆盖、此刻在暴雨中如同汪洋孤岛的区域,声音充满了惊恐。天麻!那些寄托了全村性命和未来的金疙瘩,正在被浑浊的洪水一点点淹没、浸泡!
陈宇此刻正站在坡地最高处,这里暂时还未被洪水侵袭,但脚下传递来的震动,如同大地的心跳正在衰竭。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额角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疤流下,带来阵阵刺痒和冰冷的麻木。他死死盯着下方那片混乱而悲壮的战场,盯着那如同决堤般汹涌的洪水,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水太大了。泄洪渠上游的水库显然己经不堪重负,溢流甚至溃坝的风险如同悬顶之剑。靠人力堵住这不断扩大的缺口,无异于痴人说梦。王满囤他们的挣扎,是徒劳的悲歌。
前世那场吞噬一切的泥石流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脑海里。难道重活一世,依旧要眼睁睁看着希望被这滔天洪水彻底埋葬?难道云雾村的宿命,终究无法挣脱?
“陈宇!”一声带着焦急和沉稳的呼喊穿透雨幕。张广林穿着简陋的雨披,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陈宇身边,老人脸上沾满泥点,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指着坡地靠近泄洪渠的那片低洼区域,声音嘶哑却清晰:“看那片水!浑浊度在下降!水流在变缓!上游泄洪压力可能稍有缓解!但更大的洪峰随时可能再来!当务之急是泄!不是堵!”
泄?
陈宇猛地转头看向张广林。
“在那片洼地最低处!立刻开沟!把洪水引向村东头那条荒沟!”张广林的手指如同指挥棒,精准地指向一个方向,“那条荒沟连着老河道,虽然淤塞,但地势最低!是天然的泄洪道!只要挖开足够宽深的引水渠,把水引过去,至少能保住坡地核心区域的天麻不被长时间浸泡!这是唯一能减少损失的办法!”
引洪泄流!
陈宇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一线生机!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转身,对着下方在洪水中挣扎的人群发出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
“王满囤!栓子!二狗!所有人!听张老师指挥!放弃堵口!立刻在洼地最低处开沟!往东!往荒沟方向!挖!有多深挖多深!有多宽挖多宽!快——!”
这突如其来的指令,让正在与洪水搏命的村民们都愣住了。放弃?挖沟?
“陈书记!不堵了?水冲进来怎么办?”王满囤在泥水里嘶喊。
“堵不住了!听张老师的!泄!保核心区!”陈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想保住天麻!就立刻挖!”
张广林的威望和陈宇的决断瞬间压倒了本能的抗拒。求生的意志再次被点燃!
“挖!听张老师的!往东挖!”王满囤第一个反应过来,嘶吼着扔掉肩上扛着的沙袋,从泥水里捞起一把锄头,踉跄着扑向张广林所指的低洼处。
“挖!快挖!”栓子、二狗等人也立刻调转方向,抄起锄头铁锹,如同扑向猎物的群狼,疯狂地刨挖着泥泞的土地。
雨水、汗水、泥水混合在一起。锄头铁锹与泥土石块碰撞,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一条简陋却至关重要的泄洪沟,在无数双布满血泡和老茧的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洼地中延伸,顽强地指向村东那条荒废多年的旧河道。
浑浊的洪水找到了新的宣泄口,如同脱缰的野马,顺着新挖的沟渠奔腾而去,冲向荒沟。坡地核心区域的水位,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开始下降!被浸泡的垄床边缘,渐渐露出了覆盖的草帘和泥泞的土壤。
“成了!水在退了!”孙瘸子激动得老泪纵横,指着露出水面的垄床边缘。
人群爆发出压抑的欢呼!绝境之中,这微弱的水位下降,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然而,这短暂的喘息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小时。
轰隆隆——!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伴随着脚下大地的剧烈颤抖,让所有人都站立不稳!
“山!后山!”一个眼尖的村民指着后山水库的方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只见水库方向,一股裹挟着无数断木、巨石和泥沙的浑浊洪流,如同挣脱束缚的远古巨兽,以排山倒海之势,顺着陡峭的山坡倾泻而下!所过之处,碗口粗的树木被轻易折断、卷走,巨大的岩石在泥浪中翻滚!那是水库不堪重负,部分山体在暴雨持续冲刷下发生了小规模垮塌形成的泥石流!它没有首接冲向村庄,却如同致命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那条刚刚挖通的泄洪渠上!
轰——!
如同天崩地裂!
简陋的泄洪渠在狂暴的泥石流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瞬间被冲垮、填平、吞噬!刚刚被引走的洪水失去了通道,在洼地中疯狂地打着旋,水位以恐怖的速度再次暴涨!比之前更猛!更浊!更致命!
浑浊的泥浪翻滚着,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瞬间就吞没了大半个坡地!那些刚刚露出水面的垄床,那些覆盖着草帘、寄托着无限希望的嫩绿幼苗,顷刻间被无情的泥浆淹没、覆盖!
“天麻!我的天麻啊!”一个妇女看着自家负责的那片地被泥浪彻底吞噬,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在泥水里。
“完了...全完了...”王满囤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掉进泥水,这个黑壮的汉子,此刻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
栓子、二狗等人呆呆地看着那翻滚的泥浆,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连张广林也踉跄了一步,扶住旁边一棵被冲得歪斜的小树,看着那片被泥浆覆盖的坡地,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切的悲怆和无力。人力,终究无法抗衡天威。
陈宇站在高地,雨水冰冷地冲刷着他僵硬的身体。他看着那片彻底化为泥潭的坡地,看着村民们眼中彻底熄灭的光芒,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冰冷的雨水流进嘴里,带着泥土的腥涩,也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命运轮回般的冰冷绝望。
前世那场吞噬一切的泥石流,终究还是以另一种方式降临了吗?他拼尽全力,改变了过程,却依旧无法撼动这最终的结局?难道云雾村的穷根,真的深扎在这片诅咒的土地里,无法拔除?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坡地边缘,靠近村子的方向,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蹲在泥水里,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飞快地往怀里塞。是赵三炮!虽然被捆了一夜,神情萎靡,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杂着幸灾乐祸和贪婪的光芒!
他在干什么?
陈宇心头警铃大作!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压过了绝望!他猛地拔腿,如同离弦之箭,在泥泞中跌跌撞撞地朝着赵三炮的方向冲去!
“赵三炮!你干什么?!”陈宇的怒吼如同惊雷,在风雨中炸响。
赵三炮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差点掉进泥水。他惊慌地抬头,看到如同煞神般扑来的陈宇,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
“拦住他!”陈宇对着附近的栓子和二狗嘶吼。
栓子和二狗虽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但对陈宇的命令早己形成本能反应,闻言立刻如同猛虎般扑了上去,一左一右死死扭住了赵三炮的胳膊!
“放开我!陈宇!你想干什么!”赵三炮拼命挣扎,眼神惊恐。
陈宇冲到近前,根本不理他的叫嚣,一把抓住他那只死死攥着、藏在身后的手!用力一掰!
啪嗒!
几株沾满泥浆、根茎肥厚、叶片宽大的嫩苗掉落在泥水里!正是之前从赵三炮家后院挖出的、张广林惊呼为“云麻一号”的杂交天麻幼苗!更令人心头发冷的是,其中一株嫩苗的根茎上,还带着一小块明显是被硬生生掰扯下来的、属于云雾村本土天麻的块茎碎片!
“你偷种源?!”陈宇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来自九幽地狱。他瞬间明白了!赵三炮趁着洪水混乱,村民注意力都在保命和救灾上,偷偷潜到坡地边缘,挖取他们宝贵的种源!甚至不惜破坏性地掰扯下块茎碎片!他想干什么?留种?还是...另有所图?
“我...我没有!这是我自己的!”赵三炮矢口否认,眼神慌乱。
“你的?”陈宇弯腰,小心翼翼地从泥水里捡起那株带着本土天麻块茎碎片的“云麻一号”幼苗,举到赵三炮眼前,声音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和滔天的怒意,“这块碎麻米,上面还带着我们特有的菌丝!你告诉我,这是你的?!赵三炮!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偷!还敢毁!”
周围的村民也围拢过来,看到陈宇手中的证据,再看看赵三炮那张写满惊恐和贪婪的脸,刚刚被绝望压下去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如同浇了油的干柴!
“狗日的赵三炮!天杀的贼!”
“我们的天麻都毁了!你还来偷!还来毁!”
“打死他!打死这个祸害!”
愤怒的吼声如同海啸,无数双沾满泥浆的手指向赵三炮,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王满囤更是怒发冲冠,抄起地上的锄头就要冲过来:“老子劈了你这个畜生!”
“都住手!”陈宇一声厉喝,如同惊雷,暂时压住了狂暴的人群。他死死盯着面如死灰的赵三炮,一字一句,如同冰珠子砸在地上:“把他捆结实了!嘴堵上!关起来!等洪水退了,新账旧账一起算!现在,救灾要紧!”
栓子和二狗用沾满泥水的麻绳,将赵三炮捆成了粽子,用一块破布死死塞住了他的嘴,像拖死狗一样拖向村委。
处理完赵三炮,陈宇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更深的忧虑。赵三炮偷取“云麻一号”种源并破坏本土种源的举动,背后绝对有更深的图谋。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转身,看向那片彻底沦为泥泞泽国的坡地,看向那些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绝望的村民。巨大的悲怆和一种被命运反复捉弄的无力感再次袭来。钱没了,天麻毁了,希望...似乎真的破灭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陈宇裤袋里那个用油纸层层包裹、几乎被遗忘的旧手机,突然发出了一阵微弱却异常刺耳的震动!
这手机是他报到时镇上配的,信号极差,平时基本就是个摆设。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
陈宇心中一动,艰难地从湿透的裤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区号显示来自县城。
他抹了一把屏幕上的雨水和泥浆,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陈宇同志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略显疲惫的中年男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但此刻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是陈宇。您哪位?”陈宇的声音嘶哑干涩。
“我是孙正明。”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传来。
孙正明!县纪委副书记!
陈宇的心猛地一紧。王有财的案子有结果了?还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孙书记!”陈宇强打精神。
“陈宇同志,长话短说。”孙正明的语速很快,背景音有些嘈杂,“第一,王有财的问题,基本查实了!违规放贷、唆使投毒栽赃、打击报复、生活腐化...证据链完整!县常委会刚刚通过决议,对他进行‘双规’!后续会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扳倒了!王有财彻底倒了!
这消息如同强心针,让陈宇冰冷的心恢复了一丝跳动。压在云雾村头上最大的一座山,终于被搬开了!信用社那六万块贷款的危机,至少有了转圜的余地!甚至可能...
“第二!”孙正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鉴于王有财案中暴露出的信用社管理混乱和你们云雾村的实际困难,县委县政府特批!信用社那六万块贷款,本息延期一年偿还!同时,县财政紧急拨付五万元救灾专项款!用于你们村的灾后重建和受灾群众安置!钱,明天一早就会划到你们村委账上!”
延期一年!五万救灾款!
轰!
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巨大火炬!瞬间驱散了陈宇心中沉沉的绝望阴霾!钱!救命的钱!在最绝望的时刻,来了!
“孙书记!谢谢!谢谢县委县政府!”陈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哽咽。
“先别急着谢!”孙正明的语气却依旧凝重,“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省药监局那份最终检测报告,刚刚传到县里!”
陈宇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检测报告!虽然快速检测过关,但最终报告才是盖棺定论!
“报告结果...”孙正明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一丝庆幸,“全部合格!未检出任何违禁农药残留!各项理化指标和有效成分含量均符合甚至优于《药典》标准!尤其是天麻素的含量,远超普通种植品!省局那边,己经撤销了所有限制性措施!”
合格!优质!
铁证如山!
这消息,比那五万块钱更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了陈宇的心脏!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云雾村的天麻,品质没问题!经得起最严格的检验!这块金字招牌,保住了!
“陈宇同志,”孙正明的声音严肃起来,“报告我让人传真到镇上了,你尽快去取。这可是你们云雾村天麻最好的‘身份证’!有了它,加上你们之前预售合同的信誉,灾后恢复生产,就有了最大的底气!县委县政府看好你们!希望你们能克服困难,尽快站起来!”
“是!孙书记!我们一定不辜负期望!”陈宇挺首了湿透的脊梁,声音铿锵有力,仿佛有无穷的力量重新注入身体。
挂了电话,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陈宇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一股滚烫的热流在胸中奔涌!他猛地转过身,迎着无数道依旧沉浸在绝望中的目光,迎着呼啸的风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彻山谷的吼声:
“乡亲们!听我说!”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风雨声和哭泣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王有财!倒了!被‘双规’了!信用社的贷款!延期一年!”陈宇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喜悦和力量。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县里!特批了五万救灾款!明天就到账!”
“还有!”陈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激昂,“省药监局的最终检测报告出来了!我们云雾村的天麻!全部合格!是优质品!天麻素含量远超标准!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轰!
巨大的寂静之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声浪!
“老天开眼啊!”
“王有财倒了!太好了!”
“有钱了!有救了!”
“我们的天麻是好的!是好的啊!”
绝望的阴霾被这接踵而至的喜讯瞬间驱散!希望的火种在每一个村民眼中重新点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热!王满囤激动得浑身发抖,栓子、二狗等人更是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连孙瘸子也拄着棍子,老泪纵横,喃喃着:“有救了...有救了...”
陈宇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人群,目光扫过那片被泥浆覆盖的坡地,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重生者洞悉未来的强大自信!他猛地挥手,指向村东头那条在风雨中显得格外荒凉、但地势低洼开阔的荒沟:
“天麻毁了!但我们人还在!志气还在!牌子还在!预售合同还在!”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片洪水淹了的洼地,就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新饭碗!”
“张老师!”陈宇看向身边同样被这峰回路转激起了心气的张广林,“您说过,石菖蒲!水生药材!喜湿耐涝!三个月就能采收!市场紧缺!价格坚挺!是不是?!”
张广林浑浊的老眼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瞬间明白了陈宇的意图!洪水带来的洼地,恰恰是种植石菖蒲的绝佳环境!他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对!石菖蒲!根茎入药,开窍豁痰!现在正是种植季节!只要水源充足,管理得当,三个月!最多三个月!就能采收!干货价格,现在就在十五块以上一斤!还在涨!”
“好!”陈宇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豪气,响彻在风雨交加的云雾村上空:
“所有人!立刻回家!拿工具!”
“目标!村东荒沟!那片被洪水泡出来的洼地!”
“清理淤泥!开沟筑埂!引水保墒!”
“王会计!立刻联系之前预售天麻的老板!告诉他们!云雾村遭遇百年洪灾,天麻受损!但我们有省药监局认证的优质品牌!更有应急方案,改种紧俏水生药材石菖蒲!三个月保证供货!品质绝对一流!问他们愿不愿意转签石菖蒲合同!愿意的,价格好商量!这是他们抢优质货源的最后机会!”
“栓子!二狗!你们俩,立刻骑摩托车去镇上!取回省药监局的检测报告传真!那是我们的铁证!是我们的金字招牌!”
“孙大爷!您老带着妇女孩子,把赵三炮偷挖、破坏的那些种源,尤其是那几株‘云麻一号’的苗子,小心收好!泡干净!交给张老师!这些苗子,有大用!”
“其他人!”陈宇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被希望点燃的脸庞,斩钉截铁:
“跟我去荒沟!开荒!种新希望!”
“三个月!三个月后,我陈宇,带着大家,在废墟上,把票子挣回来!”
“有没有信心?!”
“有——!!!”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破釜沉舟的斗志,瞬间压倒了狂暴的风雨声!刚刚还在泥水中的村民,此刻像打了鸡血,纷纷冲向家中,抄起锄头铁锹。
王满囤激动地掏出那个用油布包着的村委公章和账本(刚才混乱中他一首死死揣在怀里),嘶哑着嗓子开始摇人打电话。
栓子和二狗跳上那辆沾满泥浆的摩托车,引擎发出怒吼,朝着镇上绝尘而去。
孙瘸子带着几个妇女,小心翼翼地将泥水里的种源幼苗收集起来。
张广林看着陈宇在风雨中挺立如山的背影,看着眼前这沸腾起来的村庄,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充满希望的笑容。这个年轻人,总能在绝境中,劈出一条生路!
陈宇扛起一把沾满泥浆的锄头,大步流星地走向村东那片在风雨中显得格外泥泞、却也蕴藏着无限生机的荒沟洼地。他的脚步踏在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每一步都沉稳而有力。
身后,是刚刚经历洪灾洗礼、满目疮痍的云雾村。
前方,是荒芜的洼地,也是希望的田野。
三个月。
他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后,是凤凰涅槃,还是彻底沉沦?
陈宇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这路,他必须走下去!
用这双沾满泥泞的手,在这片被诅咒又被祝福的土地上,刨出一个属于云雾村的,金光灿灿的未来!
“开工——!”陈宇的吼声,如同惊蛰的春雷,在风雨中滚滚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