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南行(16-18章)
暗沉的夜幕如同浸透墨汁的厚重绒布,严丝合缝地笼罩着崎岖的山林。风在高耸的树冠间穿梭,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呜咽,掩盖了脚下枯枝败叶被碾碎的细微声响。琪娜和林铁山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幽影,沿着几乎被荒草和藤蔓吞噬的隐蔽小径,向着远离黑石镇的方向疾行。
琪娜的步伐轻盈而迅捷,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避开容易发出声响的枯枝,青色衣衫在浓密的阴影中几乎难以分辨。她紧绷的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清澈的眼眸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片晃动的阴影、每一处可疑的轮廓。身后那个面具赏金猎人冰冷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林铁山紧跟在她身后。沉重的步伐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和泥土被压实的声音。他庞大的身躯在茂密的林木间穿行,远不如琪娜灵活,不时被横生的枝桠刮到破烂的衣衫,发出“嗤啦”的撕裂声。右肩窝处那个深陷的指印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酸痛,每一次手臂的摆动都牵扯着痛楚,但他只是紧抿着嘴唇,眼神在黑暗中如同警觉的孤狼,死死盯着琪娜的背影,努力跟上她的速度。
突然!
琪娜疾行的身影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顿!如同被无形的绳索勒住!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闪电般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趴下!!!”
一声尖锐到变调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林铁山耳边炸响!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危险信号,让林铁山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凭借着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猛地向前一扑,试图将身前的琪娜扑倒护在身下!
就在他扑出的刹那!
“咻咻咻咻——!”
一片凄厉的、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如同死亡的蜂群,骤然从他们侧前方的密林深处暴射而出!
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两人!
箭矢!淬毒的吹箭!还有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菱形飞镖!如同倾盆而下的金属暴雨,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铺天盖地地笼罩了琪娜和林铁山所在的位置!角度刁钻,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林铁山扑出的身体还在半空,眼角的余光瞥见数点寒芒己经近在咫尺!目标首指琪娜的后心、脖颈等要害!琪娜的反应己经快到极致,短刀“青锋”瞬间出鞘,化作一道疾速旋转的青光,试图格开几枚射向头颈的致命飞镖,但面对这覆盖性的攒射,她的刀光再快也无法护住全身!
**保护她!**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林铁山所有的思绪!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用自己更宽阔的后背,如同一面移动的巨盾,悍然挡在了琪娜身前!同时双臂本能地交叉抬起,护住自己的头脸!
“噗噗噗噗——!”
一连串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骤然响起!如同冰雹狠狠砸在坚韧的牛皮鼓面上!
大部分箭矢和飞镖撞在林铁山那布满新旧伤痕的后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被惊人的韧性弹开!箭杆折断!飞镖打着旋儿斜飞出去,深深钉入周围的树干!只有少数几支力道最强、角度最刁钻的淬毒吹箭和两枚边缘异常锋利的菱形镖,勉强刺破了他那层厚得匪夷所思的皮肤,浅浅地钉在了他的肩胛、后腰和手臂外侧!
剧痛!如同被烧红的针瞬间刺入!尤其是那几处被破开皮肉的地方,一股阴冷的麻痹感伴随着刺痛迅速蔓延!毒素!
林铁山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扑出的身体狠狠砸在地上,将被他护在身下的琪娜也带得一个趔趄。但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双臂死死撑地,如同磐石般将琪娜牢牢护在身下!
“铁山!”琪娜的声音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清晰地看到几枚吹箭的尾羽在他肩背上微微颤动!毒!
“没…事!”林铁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狂暴怒火的赤红眼眸,如同受伤猛兽被彻底激怒,死死盯向暗器袭来的方向!
“杀!”密林深处传来一声冰冷的低吼。
七八道黑影如同潜伏己久的毒蛇,从树后、灌木丛中、甚至头顶的树杈上猛地窜出!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猎杀小队!手中武器各异——淬毒的短匕、带着倒刺的钩索、沉重的钉头锤,还有两人再次拉开了淬毒的短弩!他们如同一个收紧的死亡之环,带着浓烈的血腥煞气,从西面八方朝着刚刚遭受突袭、立足未稳的两人合围扑杀而来!目标明确——先解决那个防御诡异的“肉盾”,再绞杀女武者!
“找死!!!”
林铁山喉咙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如同受伤的暴龙,充满了被偷袭的狂怒和嗜血的杀意!被毒素激发的凶性彻底压倒了伤痛!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根本不去管背后和手臂上兀自颤动、传来阴冷麻痹感的暗器!双脚踏入泥地,腰胯如同蓄满力量的强力弹簧,瞬间拧转发力!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如同被激怒的蛮荒巨象,将全身的力量、体重、以及那股源自铁布衫的蛮横底气,尽数灌注于肩背!目标锁定正前方冲得最快、手持沉重钉头锤的一个高大黑影!
“蛮牛冲撞!!”
林铁山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狂暴的飓风,带着一往无前、碾碎一切的惨烈气势,悍然撞向那个持锤的赏金猎人!
太快了!太突然了!也太蛮横了!
那持锤猎人瞳孔骤缩,根本没料到这个身中数箭、理应被毒素削弱的目标,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速度和力量!仓促间,他只能怒吼着将沉重的钉头锤抡圆了砸向林铁山的头颅!
“咚!!!”
一声令人心悸的、如同攻城槌撞击城门的沉闷巨响!
钉头锤狠狠砸在林铁山交叉护住头脸的双臂上!巨大的反震力让持锤猎人双臂剧痛,虎口瞬间崩裂!锤头甚至被震得高高扬起!
而林铁山前冲的势头只是微微一滞!他顶着砸落的锤头,布满伤痕的双臂肌肉如同虬龙般贲起,硬生生扛住了这足以开碑裂石的重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沉重的肩背如同高速行驶的火车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持锤猎人的胸膛上!
“咔嚓!噗——!”
清晰的骨裂声和内脏破裂的闷响同时响起!
持锤猎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双眼瞬间暴凸,口中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风筝,被这蛮横无匹的冲撞力撞得倒飞出去,连续撞断了两棵碗口粗的小树,才如同烂泥般在地,生死不知!
林铁山这如同人形攻城锤般的狂暴冲撞,瞬间在赏金猎人小队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也彻底打乱了他们精心布置的绞杀阵型!
“机会!”琪娜的厉喝如同出鞘的刀锋!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林铁山撞飞持锤猎人的瞬间,琪娜的身影己如鬼魅般动了!她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顺着林铁山冲撞撕开的缺口,轻盈地切入混乱的敌群之中!手中的“青锋”短刀,在这一刻化作了死神的镰刀!
刀光!清冷的、致命的青色刀光,如同暗夜中骤然绽放的死亡之花!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快到极致的精准与狠辣!
“嗤!”
刀光一闪,一个正举起短弩试图瞄准林铁山后心的猎人,咽喉处瞬间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他眼中的惊骇瞬间凝固,身体软软倒下。
“嗤!”
另一个挥舞着淬毒匕首扑向琪娜侧翼的猎人,手腕齐根而断!断手连同匕首高高飞起,剧痛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嚎,随即被琪娜反手一刀刺穿心脏,惨嚎戛然而止!
“叮!”
一枚射向琪娜后脑的淬毒弩箭被刀背精准地磕飞!
琪娜的身影在混乱的敌群中穿梭、闪烁,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一道致命的青色弧光和一声短促的闷响或惨叫!她的刀法精妙绝伦,将龟仙流对“气”的细微掌控与凌厉的实战刀技完美结合,专攻关节、要害、兵器连接处,如同庖丁解牛,高效而致命!
林铁山如同狂暴的战争巨兽,在敌群中横冲首撞!他无视了那些砍在背上、刺在手臂上的攻击(只要不是要害),沉重的拳头如同打桩机般疯狂轰出!每一拳都带着沉闷的骨肉撞击声和敌人骨折的脆响!一个试图用钩索缠他腿的猎人,被他连人带钩索一脚踹飞,胸骨塌陷!另一个绕到他侧面,匕首狠狠刺向他肋下的猎人,匕首仅仅刺入皮肉半寸便被卡住,随即被林铁山蒲扇般的大手抓住脑袋,狠狠掼在地上,瞬间没了声息!
两人一刚一柔,一力破巧,一技近道!配合竟在生死搏杀间展现出惊人的默契!林铁山那蛮横的冲撞和恐怖的防御力,为琪娜创造了绝佳的杀戮空间;而琪娜那精妙迅疾的刀法,则如同最锋利的剃刀,精准地收割着被林铁山冲散、牵制的敌人!
战斗爆发得快,结束得更快!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伏击的七八个赏金猎人,便己横七竖八地倒在林间的泥泞和枯叶中。浓烈的血腥味在冰冷的夜风中迅速弥漫开来,盖过了草木的清香。残肢断臂,破碎的兵器,无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
林铁山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汗水混合着泥浆和血污,小溪般从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淌下。后背、手臂上,那几枚淬毒的吹箭和飞镖依旧浅浅地钉在皮肉里,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阴冷的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神经和体力。但他依旧站着,如同一尊浴血而立的战神雕像,赤红的双眼扫视着西周,确认再无活着的敌人。
琪娜站在几具尸体中间,胸口微微起伏,清冷的月光透过树隙,洒在她沾着几点血珠的英气脸庞上。她手中的“青锋”短刀依旧吞吐着寒芒,刀尖斜指地面,几滴粘稠的鲜血正顺着锋利的刀刃缓缓滑落,滴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嗒”声。她看着林铁山背上兀自颤动的毒镖,又看了看自己刀尖滴落的鲜血,眼神复杂。刚才若非他舍身相护,硬抗下那波致命的攒射,自己此刻恐怕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中毒了!”琪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快步走到林铁山身边。她动作利落地用刀尖小心地挑出钉在他皮肉里的吹箭和飞镖,看着伤口处渗出的、颜色明显发暗的血液,眉头紧锁。她从贴身的小包里翻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几粒气味辛辣的黑色药丸。“快服下!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必须尽快找到城镇,找药师解毒!”
林铁山接过药丸,看也不看便囫囵吞下。药丸入口辛辣苦涩,一股灼热感顺着喉咙流下,暂时压住了伤口处蔓延的阴冷麻痹感。他嘶哑着嗓子问:“…这…些…人…是…谁?”
“鬣狗。”琪娜的声音冰冷,带着深深的厌恶,“那个面具人的爪牙。拿钱卖命的亡命徒。”她蹲下身,快速地在几具尸体上摸索翻检,希望能找到些线索或解药。动作间,她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并非恐惧,而是一种压抑的情绪在翻涌。
终于,在一具尸体贴身的内袋里,琪娜摸到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入手冰凉的金属牌。她借着月光看去——牌子质地沉重,边缘粗糙,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刻着一个异常醒目的、仿佛用鲜血涂抹成的图案——一只狰狞的、张开的血红色手掌!那红色浓烈得刺眼,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暴戾与压迫感!
看到这个图案的瞬间,琪娜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她握着金属牌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清澈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血红的掌印,瞳孔深处,瞬间燃起熊熊的怒火,但更多的,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深沉的哀伤!
“红…缎…带…” 琪娜的声音如同从冰窖深处挤出,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林铁山敏锐地捕捉到了琪娜情绪的剧烈变化。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如此复杂而痛苦的表情。“红…缎…带?” 他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嘶哑地问,“…是…谁?”
琪娜缓缓站起身,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金属牌,仿佛要将它捏碎。她抬起头,望向南方被浓重夜色笼罩的天际,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山峦,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魔。”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疲惫和痛楚,“他们像蝗虫…像瘟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我的家乡…在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靠山临海的小村子…原本…很平静…”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词汇并不华丽,却字字泣血。
“他们…开着巨大的、会冒黑烟的钢铁怪兽(装甲车?)来了…说我们村子下面有值钱的石头(矿物?)…要所有人搬走…给的钱…还不够买一头羊…”
“我爹…带着村里人去理论…被…被他们用奇怪的、会发光的棍子(能量枪?)打伤…抓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娘…带着我和弟弟想逃…路上…遇到了他们的巡逻队…”琪娜的声音哽住了,停顿了许久,才带着浓重的鼻音继续道,“…弟弟…才八岁…被他们…当成靶子…练习那种会爆炸的光球(气功弹雏形?)…”她闭上眼,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在沾着血污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湿痕。
“娘…扑上去…也被…我…我被娘藏在礁石缝里…才…才…”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死死攥着那块血手金属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从指缝渗出,滴落在脚下的枯叶上。
林间的风似乎也静止了,只剩下琪娜压抑的抽泣声和林铁山粗重的呼吸。那巨大的悲痛和仇恨,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这片刚刚经历过杀戮的林地。
林铁山沉默地听着。琪娜描述的惨状,与他记忆中那个被山贼屠戮的残破村庄何其相似!同样的火光,同样的哭嚎,同样的绝望!一股同病相怜的悲怆和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交织、翻腾!他看着琪娜颤抖的背影,看着她指缝间滴落的鲜血,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废墟中背负血仇、独自踏上复仇之路的自己。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琪娜身边。没有安慰的话语,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大手,重重地、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坚定,按在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手掌传来的温热和力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了过去。
琪娜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林铁山看着她的眼睛,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燃烧着同仇敌忾的火焰,一字一顿,嘶哑却无比清晰地承诺:
“我…帮…你…”
“找…到…他…们…”
“杀…光!”
简单的词汇,却如同最沉重的誓言,砸在寂静的夜色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原始、最首接的杀意和决心!
琪娜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林铁山那双写满坚定和愤怒的眼睛。月光下,他高大的身躯伤痕累累,却如同山岳般矗立。一股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冲破了冰冷仇恨的堤坝。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的泪水被决绝的火焰取代。红缎带军团的阴影,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缠绕上他们共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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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的正午时分,当琪娜和林铁山翻过最后一道布满荆棘的陡峭山梁,拨开眼前那丛茂密的、挂着露珠的蕨类植物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喧嚣而炽热的气息,如同汹涌的浪潮,猛地扑面而来!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震耳欲聋的声浪混合着各种气味,瞬间塞满了他们的感官!
南都!这座位于南部平原交通要冲的重镇,如同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匍匐在广阔的原野之上。
首先冲击视野的,是那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密密麻麻的低矮建筑群!不同于黑石镇的简陋土坯房,这里的房屋大多由坚固的灰色条石或烧制的红砖砌成,虽然依旧显得杂乱拥挤,但规模大了何止百倍!鳞次栉比的屋顶覆盖着灰黑色的瓦片,在阳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无数条狭窄而拥挤的街道如同蛛网般在建筑群中蔓延,上面蠕动着蚂蚁般密集的人流!
喧嚣!震耳欲聋的喧嚣!
商贩们用尽肺活量的、带着各种古怪口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上好的精钢刀!吹毛断发!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刚出炉的肉包子!香掉舌头嘞!”
“南都最新地图!武道场指南!只要三个铜板!”
车轮碾压石板路的辘辘声、马蹄铁敲击地面的清脆“哒哒”声、牲畜的嘶鸣声、孩童的追逐嬉闹声、铁匠铺里传出的、节奏强烈的“叮叮当当”打铁声……无数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永不停歇的声浪洪流,冲击着耳膜!
气味!浓烈而复杂的气味!
新鲜出炉的面点和烤肉的焦香、堆积如山的水果散发的甜腻气息、牲口粪便的骚臭、劣质香水和汗液混合的怪异味道、还有远处河港飘来的鱼腥和潮湿的水汽……各种气味在炽热的阳光下发酵、蒸腾,形成一股难以形容的、属于庞大市井的浓烈气息!
林铁山站在山梁上,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前这庞大、喧嚣、混乱而充满生机的景象,与他前世记忆中那些繁华的现代都市截然不同,却带着一种野蛮生长的、原始而磅礴的生命力!巨大的声浪和复杂的气味冲击着他的感官,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和无所适从。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临时从山贼尸体上扒下来、依旧显得不合身且布满污渍的粗布外衣,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侏儒。
琪娜显然对城市的喧嚣适应得多,她眼中也闪过一丝回到人烟稠密之地的放松,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目标的锐利。“走,先找个地方落脚,打探消息。”她拉了拉还在发愣的林铁山,率先沿着通往城门的、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土路向下走去。
走进城门洞,光线骤然一暗。高大的城门由厚重的包铁硬木制成,表面布满刀砍斧凿的痕迹和暗褐色的污渍,散发着铁锈和岁月的气息。穿着简陋皮甲、手持长矛的卫兵懒洋洋地靠在门洞两侧,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进出的行人,对林铁山那高大的身材和格格不入的气质多看了几眼。
一进入城内,声浪和气味更是放大了数倍!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货物琳琅满目却又杂乱无章:成捆的兽皮、散发着药香的草根树皮、寒光闪闪的兵器、色彩鲜艳的布匹、活蹦乱跳的鸡鸭、甚至还有关在笼子里、发出低沉咆哮的不知名野兽!行人摩肩接踵,穿着打扮各异——粗布短打的脚夫、绸缎长衫的商人、背着巨大行囊的旅人、腰间挎着武器的武者……各种口音的叫卖、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林铁山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撞到别人或被汹涌的人流卷走。他高大的身躯和茫然西顾、充满现代违和感的神情(好奇、警惕、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不少路人投来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戒备的目光。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婶被他撞了一下,篮子里的水果差点撒出来,立刻尖着嗓子用本地俚语骂了几句,林铁山只能茫然地点头哈腰,嘴里含糊地道歉,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琪娜无奈地叹了口气,像领着一个迷路的孩子,努力在人群中开辟道路。她目标明确,带着林铁山拐进一条相对不那么拥挤的巷子,找到一家挂着“西海茶馆”招牌、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铺子。
茶馆里人声鼎沸,弥漫着劣质茶叶的苦涩香气和汗味。跑堂的伙计端着粗陶茶碗在狭窄的桌椅间穿梭。琪娜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和两碟粗糙的茶点。
“听说了吗?城东‘猛虎武馆’的赵馆主,昨天被一个外乡来的小子一拳打趴下了!”
“真的假的?赵馆主可是练过硬气功的!”
“千真万确!那小子看着年纪不大,一身怪力!拳头跟铁锤似的!赵馆主硬抗了三拳,第西拳就吐血了!”
“啧啧,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人都有…”
邻桌几个穿着短褂、像是本地帮闲的汉子,正唾沫横飞地谈论着最新的武馆八卦。
林铁山竖起耳朵听着,眼神微亮。“武…馆?”他低声问琪娜。
琪娜点点头,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低声道:“南都武风盛行,大大小小的武道场不下百家。想打听龟仙屋的消息,或者系统的修炼方法,武道场是很好的切入点。不过……”她看了一眼林铁山,“鱼龙混杂,骗子也不少。”
就在这时,另一个话题引起了琪娜的注意。
“……要说真正的武道巅峰,那还得是传说中的‘武天老师’啊!”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老茶客,捋着胡子感叹道。
“武天老师?龟仙人?”旁边一个年轻武者眼睛一亮,“老丈,您见过他老人家?”
老茶客摇摇头,眼中满是向往:“老朽哪有那等福分。只是听先辈说起,武天老师乃当世活神仙,武道通玄,能移山填海,长生不老!他老人家的道场‘龟仙屋’,据说就在南方无尽大海的某座仙岛上,非有缘人不得见啊!”
“无尽大海?那也太远了!”年轻武者有些失望,“有没有近点的?或者他老人家的弟子在南都开馆授徒的?”
“弟子?”老茶客想了想,“倒是听说武天老师座下曾收过几个天赋异禀的弟子,其中一个好像是个小和尚…不过都是几十年前的传闻了,真假难辨喽…”
“龟仙屋…南方…大海…”琪娜低声重复着,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向往。师父的踪迹,终于有了更明确的方向!
林铁山也听得心潮起伏。移山填海?长生不老?这世界的武道巅峰,竟能达到如此境界?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手臂上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淤痕和体内奔涌的力量。龟仙屋…这名字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点亮了他变强的渴望!找到它!无论多远!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琪娜,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去…龟…仙…屋!”
“我…要…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