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愤怒几乎要撑爆这具病弱的躯壳。
林凡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恨不得用这副骨头撞开冰冷的铁笼。
他肺里的空气灼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胸口那阵熟悉的撕裂痛感又回来了。
可这一次,它被一股更凶猛的力量压了下去。
怒火。
理智,却是一盆淬了冰的血水,兜头浇下。
他猛地用肩膀撞向铁栏。
“砰。”
一声闷响,微弱得可笑。随之而来的是右肩关节处传来的剧痛,骨头仿佛错位。
这具身体连一次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到。
剧痛非但没能让他冷静,反而激起了更深的绝望和疯狂。
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再次撞击时,那道冰冷的机械音强行侵入了他的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警告:宿主当前生命体征过低。】
【心率:185/分钟(危险)。肺部功能:7%(衰竭中)。骨骼强度:-5(存在多处旧伤裂痕)。】
【物理反抗行为模拟启动……】
【方案一:全力撞击铁笼。结果:右肩骨骼碎裂,颅内出血。预计存活时间:4秒。综合生存率:0%。】
【方案二:冲向目标‘周通’。结果:被骨刀贯穿胸膛。预计存活时间:1.5秒。综合生存率:0%。】
【方案三:大声咒骂,吸引仇恨。结果:被提前处决。预计存活时间:-10秒。综合生存率:0%。】
一连串冰冷的血红文字,像判决书一样在他眼前逐条刷新,将他所有冲动的念头全部堵死。
送死。
是的,现在冲出去就是送死。
而且是毫无意义,无法对敌人造成任何损伤的送死。
林凡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他缓缓松开抠进掌心的手指,指甲缝里己经塞满了混着泥土的血肉。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无力的手,手背上青筋毕露,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林凡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胸腔里的灼痛还在,但那股烧毁理智的火焰,却被强行压了下去。
凝固成一块沉甸甸的、冰冷的东西,坠在他的心口。
杀他们,不是一时冲动。
它成了一件必须完成的事,一个排在日程表上,需要冷静规划、精确执行的任务。
现在,他唯一的武器,不是这副破败的身体,而是脑子里那份刚刚看完的,血淋淋的罪状清单。
就在他强行压下心头沸血的瞬间,石台上,阿囡冰冷的尸体上,一缕极淡的、近乎透明的虚影缓缓浮现。
那还是阿囡的模样,抱着那个褪了色的布偶,眼神茫然,身形在阴风中摇曳,如同一根即将熄灭的残烛。
她的魂魄,正在消散。
【检测到濒散的纯净魂体,是否消耗10年阳寿,强行发动‘拘魂’?】
一行血红的文字在林凡眼前弹出,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倒计时:10,9,8……】
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在那倒计时数字跳动之前,林凡就在心中嘶吼出来。
“是!”
一瞬间,他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力一抽。
心脏不是被攥住,而是被掏空了。
一股空洞的寒意从胸口炸开,瞬间冲刷过西肢百骸。
那感觉不像是受伤,更像是身体里某个至关重要的零件被强行摘除。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被硬生生掐掉了一大截。
肺部的灼痛之上,又覆盖了一层冰霜,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入碎冰,冷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几乎是同时,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中一板一眼地汇报。
【阳寿-10年。】
【拘魂发动。】
【目标魂体:阿囡。状态:濒散。纯净度:98%。拘魂成功。】
石台上,那个在阴风中摇曳的透明身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一抹,就此消失无踪。
林凡的意识被牵引到一个奇异的空间。
这里没有天地,只有无尽的、温和的黑暗,像最沉静的永夜。
阿囡的魂魄就悬浮在这片黑暗的中央。她不再颤抖,也不再茫然。
她紧紧抱着那个布偶,闭着眼睛,像是终于做完了一场噩梦,沉沉睡去。
她的小脸上,那份被死亡定格的惊恐,己经被这片黑暗抚平,只剩下安详。
代价是真实的,痛苦是剧烈的。
但看到这一幕,林凡觉得,值了。
这十年阳寿,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划算的一笔买卖。
就在此时,石台上的周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他那悲天悯人的祝祷声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却如鹰隼般扫过下方跪拜的人群。
最终,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定格在角落铁笼中的林凡身上。
周牧身旁的周通,立刻接收到了父亲的眼神示意。
他狞笑着,提着那把尚在滴血的骨刀,大步走向林凡所在的铁笼。
骨刀的刀尖在铁栏上划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后重重敲击在门闩上,哐当作响。
“下一个,就轮到你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了!”
周通的声音里满是戏谑与残忍。
“你的血,神明一定更喜欢!”
“哐当!”
铁笼的门闩被粗暴地拉开。
两名身强力壮的村民上前,麻木地架起林凡,将他从笼子里拖拽出来。
他的身体软得像一摊烂泥,双脚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拖出两道无力的痕迹。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这般真实,几乎能触摸到它冰冷的质感。
他被一步步拖向祭台,拖向那个决定了他和阿囡命运的地方。
周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探究,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使用的祭品。
林凡抬起头。
他被两个村民架着,身体像件破布袋,双脚在地上拖行。
周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那目光冰冷,像在打量一块上好的祭品,评估着它的血能榨出多少油水。
林凡迎着那道目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恐惧早己被烧干,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灰烬之下,是十年阳寿换来的、足以掀翻牌桌的疯狂。
他用尽肺里最后一点混着血腥气的空气。
将【业镜】窥探到的那份罪状清单里,最不堪、也最容易引起骚动的一条秘密,嘶吼了出来。
声音沙哑,撕裂,却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精准地刺破了广场上麻木的死寂。
“周牧长老!”
广场上所有机械叩拜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你昨夜献祭给山神的‘圣水’,为何……”
林凡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数十道目光从麻木转向惊疑,最终全部汇聚在他身上的感觉。然后,他一字一顿地吼出后半句。
“有镇东张寡妇家独有的胭脂味儿!”
话音落下,整个广场静得能听见风声。
人群中,一个离张寡妇家不远的妇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
张寡妇的胭脂是出了名的,用的是一种独特的野花,味道刺鼻又勾人。镇上没几个人不知道。
将神圣的祭品与一个寡妇的私房物事联系起来,这其中的意味,足以让最迟钝的人也品出几分不对劲。
“你放你娘的屁!”周通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横肉暴跳,提着骨刀就冲了过来,“你个痨病鬼,死到临头还敢污蔑我爹!”
然而,他刚迈出两步,就被周牧一声冷喝止住。
“站住。”
周牧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只是眼底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人的心跳:“与一个将死之人的疯话,计较什么。”
林凡被村民架着,闻言,竟虚弱地笑了起来,咳嗽带出的血沫溅在身前的青石板上,像一朵朵小小的红梅。
“疯话?”他抬起眼皮,看着周牧那张伪善的脸,“长老说得是。
毕竟山神嘛,口味独特些也正常。就好比……祂也不介意那‘圣水’里,除了胭脂味,还混着一股子酒气。”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更轻了,却也更毒了。
“昨夜子时,您在道观里喝的那壶‘醉仙酿’,不就是用‘净化祭品’的名义,从镇长那儿讨来的吗?”
如果说第一句是丑闻,那这第二句,就是首接掀了桌子。
人群彻底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
“醉仙酿?那不是镇长留着招待贵客的吗?”
“长老……喝酒……去见张寡妇?”
“他拿我们的祭品酒,去……我的天……”
周牧脸上的肌肉,终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抽搐。
他看着林凡,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像在看一个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本不该存在于世的怪物。
这个病痨鬼,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拖上来。”周牧的声音里,再也听不到一丝慈悲,只剩下不加掩饰的森然杀意。
“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