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芬那块“秀芬制衣:量体裁衣,尺寸可改,免费修补(最终解释权归本店所有)”的破木板招牌,在巷口歪歪扭扭地支棱了几天,还真吸引了些“有缘人”。人气嘛,勉强算是从“只有野猫巡逻”升级到了“偶尔有活人咨询”,日营收也从“够买俩窝窝头”进化到“勉强能给陈卫国买包红塔山外加一根油条”的水平。
“我说老陈,咱这生意,是不是有点……太佛系了?”林秀芬一边飞快地踩着【老式缝纫机】的踏板,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蹲在旁边,试图用蒲扇给煤炉子扇风,结果扇得满天灰的陈卫国,“这都快赶上姜太公钓鱼了,愿者上钩,不愿者……爱咋咋地?”
陈卫国咳了两声,被炉灰呛得不轻:“慢工出细活嘛。你这手艺,早晚有人识货。”
林秀芬心里的小人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等你识货的人排队到巷子口,我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话虽如此,她手上的活计却从不含糊。遇到熟客拿旧衣服来缝补,只要不是太离谱的破洞,她都顺手给补了,边角料充足的时候,还会笑眯眯地问人家:“大姐,给你闺女裤子上加个小兔子口袋怎么样?免费的!”
一来二去,巷子里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了,百货大楼后巷有个林裁缝,手艺好,心眼实,不坑人。这年头,找个实在人可比找个打折货难多了。
“哎,秀芬妹子,我这老婆子又来麻烦你了!”一个颤巍巍的身影出现在摊前,是住在隔壁胡同的张大妈。
“张大妈您这话说的,快坐快坐!”林秀芬停下手中的活计,热情招呼。
张大妈颤巍巍地递过来一条的确良裤子:“上次在你这儿改的裤脚,嘿,你猜怎么着?比我之前在和平路那家裁缝铺改的结实多了!那家的线,我孙子一使劲就崩了,你这缝的,我孙子穿着上树掏鸟窝都没事!”
林秀芬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得故作谦虚:“嗨,应该的,应该的。这做衣服啊,就跟做人一样,得实诚。”她接过裤子,“大妈,您这回是?”
“我邻居老李头,看了我这裤子,非让我领他来。他说他那条新买的劳动布裤子,腰太肥,想让你给改改。”张大妈往旁边一指,一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正好奇地打量着林秀芬的小摊。
林秀芬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响:“口碑营销,这不就来了吗?免费的活广告啊!”
然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没过几天,巷子对面,呼啦啦也支起了两个裁缝摊。一个摊主油头粉面,自称“海派快剪张师傅”,另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招牌上写着“经济实惠李裁缝”,价格一个比一个卷。
“哟呵,这是要上演后巷裁缝争霸赛啊?”林秀芬看着对面那俩摊子,心里冷笑,“就凭你们那针脚疏得能跑马,布料薄得能透光的玩意儿,也想跟我抢生意?”
陈卫国有些担忧:“秀芬,他们价钱比你低不少呢。”
“低?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等着瞧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林秀芬对自己手艺有信心。
果不其然,几天后,一个年轻媳妇哭丧着脸找上门来:“林师傅,救命啊!我在对面那个‘快剪张’那儿做了条裙子,说是最新流行的喇叭款,结果呢?我穿着走了不到二里地,喇叭首接变破布条了!那线头,跟方便面似的,一扯就呼啦啦散了一地!”
林秀芬憋着笑,拿起那条“行为艺术”般的裙子看了看:“啧啧,这工艺,确实挺‘别致’的。大妹子,想修还是想……重新投胎做一件?”
“当然是重新做!林师傅,我相信您的手艺!”
“得嘞!”
这下好了,都不用林秀芬自己宣传,对面那俩“卧龙凤雏”首接用实力给她送上了一波又一波的“回头客”和“慕名而来客”。口碑这东西,就像巷子里的风,看不见摸不着,但吹着吹着,就把“秀芬制衣”的名声吹出去了。
“林师傅,您真是手艺好,人实在,童叟无欺啊!”张大妈又来了,这次是来取她那条改好的裤子,还特地带了一篮子自家种的小青菜,“这是我家老婆子的一点心意,你可别嫌弃!”
林秀芬心里暖烘烘的:“张大妈,您太客气了!以后有啥活儿,您尽管拿来!”
这天下午,林秀芬正低头赶制一件童装,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风风火火地冲到摊前,嗓门洪亮得像安了个扩音喇叭:“请问,哪位是林秀芬林师傅?”
林秀芬抬起头:“我就是。老板,您有事?”
“哎呀,可算找着您了!”厨师服男人一拍大腿,“我是前面街口‘福满楼’饭馆的王经理。我们饭馆最近生意好,想给全体服务员和后厨师傅统一定做一批新的工作服,要耐脏、耐磨、看着精神!我听好几个人推荐您这儿,说您手艺顶呱呱!”
林秀芬一听,眼睛都亮了:“王经理您算是找对人了!要多少套?什么款式?尽管吩咐!”
王经理伸出三根油乎乎的手指头:“三十套!上衣裤子分开的,后厨的要深色,服务员的要喜庆点的颜色。最重要的是——三天!三天之内必须交货!我们下周一就要办堂会,等着穿新衣服撑场面呢!”
“三……三天?”林秀芬感觉自己CPU有点过载,“三十套?王经理,这时间是不是有点……”
“哎呀,林师傅,江湖救急啊!钱不是问题,只要活儿干得漂亮!”王经理从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票子,在林秀芬眼前晃了晃,“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尾款一分不少!”
林秀芬看着那沓票子,又看了看王经理那张写满“急急急”的脸,咬了咬牙:“行!王经理,您就瞧好吧!三天后,保证让您满意!”
送走王经理,林秀芬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布料,感觉头都大了。这纯靠她一个人,不眠不休也够呛啊。
晚上,陈卫国提着饭盒过来,看到摊位上比平时多出好几倍的布料,愣了一下:“这是……接了个大活儿?”
林秀芬有气无力地把事情一说。
陈卫国听完,默默放下饭盒,卷起袖子:“我帮你。剪布,熨烫,打下手,总能干点什么。”
林秀芬看着他,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一下:“你行吗?别帮倒忙就行。”
“试试不就知道了。”陈卫国拿起一把大剪刀,学着林秀芬的样子,开始在布料上比划。虽然动作依旧笨拙,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接下来的三天,巷子里【嗒嗒嗒嗒】的缝纫机声几乎没有停歇过。林秀芬负责缝制,陈卫国则包揽了所有剪裁和熨烫的活儿。他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剪歪布料,烫糊边角,到后来的逐渐熟练,居然也像模像样起来。
林秀芬偶尔抬头,看着灯下陈卫国专注的侧脸,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劣质烟草味被布料的清新气味冲淡了不少。她心里的小人儿难得没有吐槽,反而嘀咕了一句:“这家伙……认真起来的样子,好像也不是那么碍眼嘛。”
第三天傍晚,当最后一粒纽扣钉好,三十套崭新的工作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板车上时,林秀芬和陈卫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王经理准时出现,看到那堆叠如山的工作服,眼睛瞪得溜圆,挨个检查了一遍,连连点头:“漂亮!太漂亮了!林师傅,您这手艺,绝了!速度还这么快!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他当场爽快地付清了尾款。
数着手里沉甸甸的钞票,林秀芬感觉这几天的疲惫都一扫而空。这笔订单,不仅让她赚了个盆满钵满,更重要的是,让她看到了新的可能。
“老陈,”林秀芬把钱仔细收好,看着那台依旧在角落里默默散发着余温的【老式缝纫机头】,“你说,我要是再多几台这样的老伙计,是不是就能更快点?”
陈卫国正收拾着满地的布头,闻言抬头,憨厚一笑:“那敢情好,到时候我专门给你管机器!”
林秀芬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台缝纫机,脑子里己经开始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