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改变黑夜的人,必须先学会看见血光。
昭宁的夜,依旧带着火药味和血腥气。
风吹过断墙残垣,打得街角的灯笼东倒西歪。
沈屿站在茶馆后院,把一张手绘的破旧地图摊在小桌上,旁边聚拢的七八个人都屏住呼吸。
“这是昭宁最后的命脉。”
他指着地图中央一个红色圈:“北巷的粮仓,还有东江的弹药库,一旦被人夺走,他们就彻底垮了。”
一个脸上带刀疤的大汉皱眉:“可咱们连像样的枪都没有,凭什么抢?”
沈屿目光沉冷:“凭你们恨得够深。”
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有人咬牙:“好,跟你赌!”
沈屿点点头:“行动只有一次机会。先放火烧粮仓,把东江军拉走,再潜进他们的弹药库。”
他把目光投向林可意:“你带几个人,去西面的水井,别让东江断水后还能熬。”
林可意心口一紧:“我行吗?”
沈屿缓缓伸手按住她的肩:“你行,我信你。”
林可意吸了口气,红了眼眶,却狠狠点头:“好。”
夜深之后,所有人都散去准备。
林可意跟沈屿并肩坐在后院的木凳上,风吹得她发丝乱成一团。
“沈先生,如果这次……万一……”
沈屿抬手,食指轻轻抵在她唇上,声音哑得像碎石:“别说不吉利的话。”
林可意哭得要说不出话,紧紧抱住他。
沈屿也把头埋进她肩上,低声道:“你要活,我就活。”
第二天傍晚,昭宁又是一场阴雨。
火光尚未起,可压抑的气息就己经蔓延。
沈屿把那只破旧左轮放进袖口,系紧风衣,像以往出门办事那样镇定。
江怀远带人拎着打火油,低声说:“沈先生,准备好了。”
沈屿目光扫过这些人,忽然笑了:“谢谢。”
他们都愣了愣,还没等答话,沈屿己经转身走进夜幕。
北巷粮仓里,几十名东江残兵打着哈欠。
他们根本没料到这座己经残破得不像样的城市,还能生出什么危险。
可就在一声炸雷后,一瓶打火油砸碎在木板上,火苗立刻疯一样地蹿起。
“着火啦——!”
守卫尖叫,西散奔逃。
沈屿趁乱一脚踹开粮仓小门,几下拽倒门后仓管,抄起火把就朝稻谷泼去。
火光刹那冲破雨夜,烧得他脸色发红,却目光不动。
另一边,林可意也带人到了西井。
那是昭宁城仅存的水源,若再被东江军霸占,百姓日子寸步难行。
她咬牙,让人先卸掉井口的绞盘,又用碎砖把水路堵上。
“快,再多撒点火灰,水就不能喝!”
她说这句话时,指甲都在抖,可仍逼自己不眨眼。
两边的火光、混乱、惨叫,很快就把东江残兵的防线扯成碎布。
人群乱成一锅粥,喊杀声、求饶声、狗叫声混成一团,昭宁像被鬼啃过一样发出呻吟。
沈屿抹了把雨水,声音冷到刺骨:“跟我走!”
剩下那七八条汉子跟着他,摸向弹药库。
东江的军官急得原地乱跳,可来不及应对,就看见弹药库那边也窜起了火星。
轰!
一声爆炸震得人耳朵都疼,半个街口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林可意听见这声巨响,腿一软,差点跪下。
“沈先生……”
她想往那边跑,可又强迫自己稳住:“他会活着的……”
弹药库的爆炸把昭宁最后一点军心打碎。
那些东江兵像见鬼一样扔了枪,西散而逃。
而沈屿,则从火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脸上全是灰,肩膀染着血,可那双眼依旧亮得可怕。
江怀远冲过去:“沈先生!”
沈屿沙哑:“集合人,收城!”
那一夜,沈屿带着几十个百姓,拿着从弹药库捡来的破枪,趁着东江溃乱,把昭宁的街口、城门一一接管。
没有大军,也没有旗帜,只有破碎的勇气和一点点胆子。
可就是这些胆子,足以把这座快死的城,从地狱里扯回来。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
林可意找到了沈屿,哭着一把抱住他:“你还活着……”
沈屿微微一笑,声音嘶哑:“还活着。”
林可意哽住:“以后别一个人扛。”
沈屿摸摸她的后背,轻声:“好,以后都一起。”
昭宁的百姓从废墟里探出头,看到城门重新亮起灯火,看到街上不再有屠杀,像看见奇迹。
有人放声大哭,有人跪在地上拜谢。
沈屿只说了一句话:“想活,就自己守住。”
那一刻,林可意看见他眼里的疲惫,也看见他眼底深深的悲悯。
三日后。
昭宁开始慢慢有了炊烟,有小贩重新摆摊,孩童开始跑着追逐。
有人在茶馆里悄声议论:
“这回真是那沈爷救了咱们……”
沈屿却悄悄带着林可意,往南门走。
江怀远追上来:“你们去哪?”
沈屿笑了:“这里能撑下去了,剩下的,该换我们活自己的。”
离城的时候,林可意回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座她又恨又爱的昭宁,终于在无数血与火后,安静下来。
而她最想要的东西,也终于握在身边——沈屿还活着。
马车驶向晨光,路两边是长得疯一般的野草,绿得耀眼。
林可意笑着靠在沈屿肩上,低声说:“以后呢?”
沈屿揉揉她的头发:“以后,真去开个相片馆。”
林可意破涕为笑:“好。”
那天早晨,昭宁天放晴了。
有鸟飞过火烧过的屋脊,像一切都能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