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过血与火的人,才最懂平凡的珍贵。
马车一路向北,车轮碾过春日新冒出的青草,带起阵阵清香。
沈屿和林可意坐在车厢里,彼此都沉默了很久。
林可意的头靠在他肩上,手指微微发抖,像是余下的恐惧还未褪尽。
沈屿察觉到,轻轻把她的手握住,声音很低:“怕吗?”
林可意缓缓摇头:“怕,可我想陪你。”
沈屿微微一笑,握得更紧:“以后,就算怕,也别丢下我。”
林可意含着泪,点点头。
马车出了昭宁三十里,经过一处小镇。
这里没被战火席卷,青砖小巷里还能看见孩子追着纸鸢奔跑。
林可意望着那情景,心忽然像被刺了一下:“沈先生,你看,他们还能笑……”
沈屿望过去,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软:“真好。”
林可意忽然笑了:“以后,我们也要这样。”
沈屿没有接话,只是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角,指尖微凉,却很温柔。
傍晚,他们在镇里找了一家路边的小客栈。
柴门吱呀一声,屋里干净却简陋。
林可意放下包裹,看着光秃秃的墙壁,心里反而觉得踏实。
沈屿挑了挑灯芯:“这地方挺好,能住几日。”
林可意轻声:“沈先生,其实你累得要命吧?”
沈屿愣了下,露出点笑意:“被你看出来了?”
林可意心疼地抱住他:“别再装了,睡吧,我守夜。”
沈屿却按住她的肩:“我还扛得住。”
林可意红了眼:“可是你也该歇一歇……”
沈屿盯着她,忽然放松下来,终于任由自己靠在她怀里,低声:“那就睡一会儿。”
林可意像抱个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睡吧,什么都不怕了。”
这一觉,沈屿睡得前所未有的沉。
梦里,他看见自己回到童年,青石街上的照相馆,父亲摆弄那台老相机的场景清清楚楚。
“沈屿,别怕光。”
父亲在梦里笑着说。
他忽然笑了,笑得像要哭出来。
隔天,林可意带他去镇子里转。
集市依旧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个卖糖人的老翁招呼孩子:“便宜!来买个糖狮子!”
林可意拉住沈屿:“我们买一个吧。”
沈屿失笑:“你喜欢?”
林可意坚定点头:“喜欢。”
于是沈屿掏出几枚散碎铜钱,换了个红彤彤的糖狮子,递给她。
林可意接过,笑得像花开:“以后咱们,也要给孩子买。”
沈屿的笑意一僵,随即慢慢舒展,点头:“好。”
午后,他们走到镇口,有个相馆正在挂招牌:
同和照相馆,开张大吉。
林可意盯着那块招牌,眼睛发亮:“沈先生,我们也能开一个。”
沈屿笑了,笑得很缓:“那要先学好拍照。”
林可意眨眨眼:“你不是说教我吗?”
沈屿忽然拉过她,郑重道:“如果真有那天,我一定教。”
第三天夜里,镇上传来消息:
北陆的人失去了昭宁,己经在南线乱作一团;东江军阀撤退,暂时再无力插手。
江怀远带着几名信得过的弟兄,特意从昭宁赶来报信:“沈先生,昭宁的人都说,要给你立块碑。”
沈屿摇头,语气冷淡:“立什么碑?留条路就够。”
江怀远沉默一会,笑了:“也是。”
夜深人静,林可意忽然趴在沈屿耳边:“沈先生,我想留在这里。”
沈屿挑眉:“这就打算扎根?”
林可意点点头:“别跑了,好不好?”
沈屿看着她,眼底有一丝被看穿的无奈,最后轻轻揉揉她的发:“好,不跑了。”
他们用剩下的钱,在镇上租了一间空铺。
门口是旧榆木框,刷得斑驳,可林可意一脸兴奋:“以后,这里就挂咱们的招牌!”
沈屿失笑:“你还真当定了?”
林可意扬起小脸:“沈屿相馆。”
沈屿怔住,忽然心口一热:“听起来不坏。”
开张第一天,根本没多少客人。
他们就守在那张只有一台二手相机的小桌子旁,彼此相视,居然笑得心安。
林可意打趣:“要是没人来,我们就给自己拍一张。”
沈屿点头:“我给你拍。”
林可意笑得眼睛弯弯:“那我就信你一次。”
入夜,镇子安安静静。
他们合影的照片被挂在墙上,像是见证他们从血火走到烟火的全部。
沈屿坐在窗边,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他低声说:“可意,你后悔吗?”
林可意摇头,靠在他肩上:“不后悔。”
沈屿伸手,把她搂得紧了些:“那就好。”
屋外,一阵清风吹过,带着桃花香。
有人在街口吆喝:“照相!喜事留影!”
沈屿和林可意对视一眼,都笑了。
那笑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个真正普通人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