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生都在逃亡,有人一生都在寻找归宿。
第十六章 · 微光浮生(完整 3000 字长章)
破庙里的灯火闪烁,照得泥塑的佛像阴影变幻,像是要说话一般。
沈屿靠在墙角,衣服和头发都被夜露打得湿透,可他眼里那种冷锐,依旧没有褪下。
林可意裹着一条粗麻被单,静静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伸手握住:“沈先生,你还在想北陆的事吗?”
沈屿眨了下眼睛,似乎从深思中惊醒,勉强笑了笑:“习惯了。”
林可意忍不住抹泪:“你就不能……只想想自己吗?”
沈屿慢慢伸手,把她抱得紧了些:“只要你在,我就还有自己。”
林可意埋在他怀里,听见他胸腔深处那平稳的心跳,像久违的安定。
次日天亮,山脚下的村子传来几声鸡鸣。
庙外,江怀远端着一碗稀粥小跑上来:“沈先生,林小姐,先吃点吧。”
林可意接过,轻声道谢:“江大哥,你也累了。”
江怀远笑笑:“能护住你们就好。”
沈屿喝了两口,忽然皱眉:“有风声了吗?”
江怀远低声:“青帮的人和北陆那边又打得一塌糊涂,昭宁方向也起了乱军,听说是土匪打旗号要收地盘。整个南线全乱了。”
沈屿淡淡道:“很好,越乱,我们就越安全。”
但林可意看着他,眼神还是酸:“你总是这样,利用乱局。”
沈屿深深看她一眼:“林小姐,在这世道,要是想讲道理,那只有被人活埋。”
林可意喉咙一哽:“可你呢?沈屿……你还想活成什么样?”
沈屿一时没说话,只看着远处山林的淡雾,声音缓慢:“如果真能熬到太平,我就不再拿枪。”
林可意忽然笑了,笑得泪都出来:“你要是肯放下,我也就肯。”
沈屿望着她,像在看一个最深的梦:“好。”
三人躲在山庙中整整歇了五日。
这五日里,沈屿几乎不怎么睡,总是时不时起身去巡看庙周围的动静,林可意心疼又无奈,只能陪着他。
到第五天下午,江怀远带回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消息:
“昭宁那边彻底变天了,北陆撤了大半,东江军阀也自顾不暇。青帮残部只剩一口气,彻底被打成散兵。”
沈屿眯起眼,慢慢吐出一个字:“空。”
江怀远点头:“对,整个南线权力空了。”
沈屿忽然抿紧嘴角,像是被什么念头烧了一下:“如果……趁这个时候回去,你觉得呢?”
江怀远愣了:“回哪?”
沈屿目光死死锁住:“昭宁。”
林可意瞬间睁大眼:“你疯了?!”
沈屿握住她的手,声音稳得出奇:“你想过吗?如果昭宁从此没人敢动,那多少条命能保住?”
林可意哭得眼泪掉下来:“你还想拼一次?”
沈屿慢慢笑了,笑容极淡:“那是我的地盘,乱归乱,最后得有人说个数。”
江怀远犹豫很久:“沈先生,你一个人能成?”
沈屿摇头:“当然成不了。”
他看向林可意,目光温柔却坚定:“可只要你陪我,我就有命赌。”
林可意死死攥住他的手,声音都在抖:“那你得答应我,别扔下我一个人。”
沈屿郑重地点头:“不再扔你。”
当天夜里,三个人收拾好仅有的干粮和旧被单,趁着夜色踏上返回昭宁的路。
破庙外,一只油灯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像在为他们送别。
往昭宁的官道,依旧残破不堪,偶尔能见到被抢空的车马,和被烧得只剩骨架的房子。
林可意一路上看见这些景象,心头像被刀绞:“沈先生,这些人……怎么办?”
沈屿淡声:“留活路给他们,就得先把最坏的人踢走。”
林可意望着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止是个逃亡者,他还在负重,他在执拗地想拯救。
半个月后,昭宁城门。
那座他们曾数次进出、又恨又怕的城,终于重新出现在眼前。
可城墙上依旧残破,旗帜被风吹得像破布,街上人影稀疏,废墟气息刺得人眼睛酸痛。
林可意咬唇:“回来了。”
沈屿握紧她的手:“这次换我们说话。”
他们先在一个旧茶馆落脚。
茶馆老板己经换了几茬,认不出他们,反而一见沈屿就小心翼翼:“客官,最近可别乱跑,东江那帮疯子还在街口巡。”
沈屿淡笑:“好。”
可一转身,他就把茶馆后院画成地图,在地上点点比划:“东江残兵守这,青帮剩下那,北陆小股人马或许在北巷。只要再给他们一把火,他们就会散得干干净净。”
林可意听得心惊:“还要再拼一次?”
沈屿冷冷道:“最后一次。”
他们用了两天时间,找回几名旧识。
那些当初被迫藏起来的小报人、被迫逃命的教书匠,还有几条街坊,都暗暗站到沈屿这边。
没有枪,没有炮,可他们至少有一股子“咽不下这口气”的勇气。
第三夜,沈屿在破庙里聚起这帮人,声音低沉:“你们若不愿意,我一个人也会干,但若愿意,我就拼命给你们留个家。”
一个年近六十的糙汉子,抹了把泪:“沈爷,拼就拼,昭宁不能永远烂成这样。”
那一刻,林可意看见沈屿眼里,第一次有那么真切的光。
他忽然看向她:“林小姐,你怕不怕?”
林可意哭着笑:“怕,可我跟你一起。”
沈屿轻声:“那就好。”
外面的风忽然停了,像在等待。
昭宁即将迎来最后一场风暴,而他们,就要带头点燃这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