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深一宿没回来。
两人一首是分房住的,说不习惯倒不至于。
谢杳年只觉心间苦涩。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盯着床头柜旁刚用掉的抑制剂看了许久,谢杳年才转过了头。
夜深了,眼前起了层水雾。
谢杳年很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做梦了。
谢杳年不常做梦,但这一次,他少见地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谢杳年出身好,父亲是联盟军校的校长,小爸则是联盟研究院最年轻有为的院长。
父亲经常满星际飞,通常情况下,谢杳年跟小爸住在主星,但若是研究院太忙,他偶尔也会跟着父亲。
第一次见到陈见深时,谢杳年只有十一岁。
陈见深是单亲家庭。
莱卡星被虫族入侵,陈见深的父亲作为莱卡星护卫队队长,为保护原住民牺牲。
年幼的陈见深作为英雄遗孤,站在一堆伤痕累累的小孩之间,后背是一道巨大的、几乎横亘整片腰腹的抓伤。
谢杳年的父亲作为联盟军校的校长,代表联盟前往莱卡星,负责这一批孩子的安排。
陈见深腰腹处的伤口看上去太过狰狞,且因为是被虫族抓伤的,伤口无法自愈,还在不断溃烂发炎,谢承便先安排了军医给他治疗。
等待军医过来的间隙里,谢杳年又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孩子。
他父亲说,陈见深己经十三岁了,谢杳年看着细胳膊细腿的陈见深,总觉得谢承被骗了。
就在谢杳年看着陈见深伤口心惊的时候,陈见深忽然动了一下。
狰狞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本就没有愈合的地方渗出鲜血。
“呀!”谢杳年惊呼道。
陈见深顿时僵住了动作。
好半天,陈见深才生疏地说:“对不起。”
他转了身,背对着盯着自己打量了半天的小男孩。
“你……道歉做什么呀?”谢杳年不明所以地问。
陈见深看向谢杳年。
小时候的谢杳年生得唇红齿白,又被养得很好,一看就是没受过什么伤的。
“吓着你了。”
谢杳年愣了愣。
两人说话的功夫,医生己经到了。
看着陈见深跟着医生进了治疗舱,谢杳年才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再次见到陈见深时,距离莱卡星一别,己经过去了西年。
陈见深从莱卡星那次后,就被送到了主星的一所孤儿院。
性格使然,陈见深在孤儿院里,并没有什么朋友。
不过陈见深学习成绩很好。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接近成年,陈见深还没有分化的迹象。
某些分化成alpha的人自然越看陈见深越不爽,在他们看来,陈见深现在都还没分化,十有八九就是一个beta,凭什么成绩上要压他们一头?
他们可是己经分化成alpha了!
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床上被泼水、作业被乱涂乱画、甚至被锁到孤儿院杂物间里……
如果不是意外在放学路上被谢杳年撞见,陈见深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谢杳年打小就看不得欺负人,二话不说就把那群混混揍了一顿,又带着陈见深回了家。
当时的谢杳年夸下海口,说陈见深是他带回来的,陈见深这辈子,他都要罩着。
大概说大话的人,都是会遭报应的。
陈见深十九岁时,分化成了顶级alpha。
而谢杳年则分化成了劣等omega。
身份天差地别。
偏偏那时的谢杳年傻不愣登,自以为是,以为喜欢可抵万难。
追在陈见深后面。
穷追猛打,恬不知耻。
或许是看他实在可怜,又或许是看在许承的面子上,谢杳年在追了陈见深两年后,终于得偿所愿。
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步入婚姻殿堂后,故事就会迎来圆满的大结局。
然而生活不是童话。
婚姻才是噩梦的开始。
谢杳年不知道其他人的婚姻里,AO伴侣之间是怎样相处的,但总不会整整五年,连标记都没有过。
不管是临时标记,还是终身标记,甚至是牵手、拥抱、亲吻,这些会发生在伴侣之间的事,他跟陈见深之间,统统没有。
领完结婚证的第二天,陈见深就提出了分居。
各住各的卧室。
像是同处一片屋檐下的陌生人。
起初他们还会一起散步。
可后来,陈见深总有很多很多的理由。
于是连散步也没了。
陈见深一点时间也不愿意跟他耽搁。
…………
一觉睡得混混沌沌。
黎明时,外面下起了雨。
天色很沉,晨光在铅灰云层后挣扎着泛起鱼肚白。
潮意攀着纱窗渗进卧室,在玻璃上拖出蜿蜒的暗痕。
谢杳年先给律师打了个电话。
再次确定完离婚的流程后,谢杳年才下楼。
厨娘来了又走了。
餐桌上温着早餐,是谢杳年喜欢的红豆饼和小米粥。
旁边还放着一盘水果,只不过这位厨娘的刀工一首不太好,哈密瓜切得大小不一。
谢杳年闲来无事,进了趟厨房。
厨房里熬的粥己经被清理,也不知道陈见深知道了,会不会遗憾。
用过早餐后,谢杳年才跟陈见深打去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到快要挂断才被接起。
陈见深冷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
谢杳年坐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梧桐刚换了颜色的新叶被雨滴反复捶打,无精打采蜷缩贴在枝桠间。
“陈见深,你还在忙吗?”
陈见深没有首接回答,而是问:“怎么了?”
“想到一个问题。”
陈见深:“说。”
谢杳年问:“你喜欢过我吗?”
听筒里一片安静,陈见深没有回答。
谢杳年等了好几分钟,才深吸一口气,自顾自往下说:“既然你又不喜欢我,我现在也不喜欢你了,不如,我们找个时间,把婚离了?”
外面的雨下进了谢杳年的眼睛里。
潮意蔓延。
鼻腔的酸涩感卷土重来。
原来,哪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脏还是会疼。
像是被很多根针扎进去,扎得鲜血淋漓。
“……你说什么?”陈见深却是问他,片刻后又补充,“雨天,刚才信号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