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梧桐树的枝干流淌,将树皮上的纹路冲刷得愈发清晰。沈昭站在树下,指尖抚过那些的沟壑——它们正在自行剥落,一片片落在她掌心,化作薄如蝉翼的竹简。
竹简上的文字是活的,墨迹游动如鱼,最终组成一段话:
"当七只乌鸦归巢,七滴眼泪重聚,时间之井将再度开启——不是为了轮回,而是为了缝合。"
她抬头望去,昨夜飞走的七只乌鸦己不见踪影,但树梢上挂着它们留下的信物:
一片1940年的船票
半块1963年的长命锁
一缕2023年的白发
一颗珍珠左眼的碎片
一滴凝固的血
一块镜面残片
最后一样,是一粒种子
沈昭将它们收入怀中,竹简突然发热,浮现出新的字迹:
"去找那面镜子——它不在过去,也不在未来。"
地下室的镜子被白布覆盖着,但布料下透出微光。沈昭深吸一口气,掀开白布——
镜中不再是过去的影像,而是三个不同的"她":
左侧,穿民国学生装的"沈昭",手腕上有数字"7"的烙印;
中央,现在的她,脖颈后银色印记闪烁;
右侧,白发苍苍的老年"沈昭",胸前别着那枚珍珠胸针。
三人同时伸出手,穿过镜面。
"选一个。"她们异口同声,"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沈昭没有触碰任何一只手,而是将梧桐树给的种子放在镜面上。
"我选‘可能性’。"
种子突然发芽,根系刺入镜面,裂纹中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强光散去后,沈昭站在一口古井边。这不是1940年那座充满黑水的井,而是由无数镜面碎片拼合而成的透明井壁,每一块碎片都映着不同时代的场景。
井底没有水,只有七滴悬浮的眼泪,排列成北斗七星状。
林默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时间之井从来不是契约的工具,而是守契人的创作。"
周晓雨的身影浮现在井的另一侧:"我们以为自己在打破轮回,其实是在编织一张更大的网。"
沈昭低头,看到井底自己的倒影分裂成无数个——学生、护士、教师、古董商……每个"她"都在不同时代做着相似的事:记录那些被契约抹去的故事。
"这才是守契人真正的使命。"苏婉的声音从井底传来,"不是守护契约,而是守护‘不被契约束缚的可能性’。"
怀中的七件信物自动飞出,各自融入对应的泪滴:
1. 船票融化在1940年的泪中,映出苏婉偷偷修改契约的场景;
2. 长命锁与1963年的泪结合,显示蓝旗袍女子将真正的契约藏在女儿襁褓里;
3. 白发缠绕2023年的泪珠,重现周晓雨在实验室发现记忆可以转移的瞬间;
当第七粒种子落入代表2063年的泪滴时,所有镜面碎片突然开始重组,拼合成一条通向井底的阶梯。
阶梯扶手上刻满名字,最新刻上的是"沈昭"。
乌鸦的鸣叫从头顶传来,七只乌鸦衔着一面银镜俯冲而下,镜中映出的正是此刻站在井边的沈昭。
"跳下去,"它们齐声说,"见证契约的起源。"
井底并非黑暗,而是一个纯白房间。墙上挂着八幅画像,前七幅分别是苏婉、林默等人,最后一幅空白画框前摆着调色板。
调色板上沾着七种颜色的颜料,还有一滴未干的新墨。
沈昭蘸取颜料触碰画布,空白处立刻浮现出1920年的上海码头: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子正在将羊皮纸契约书撕成两半,一半抛入黄浦江,另一半藏进怀表。
"第一任守契人,林世昌的祖父。"乌鸦落在画框上,"他发现了契约的真相——"
画面突变,男子突然看向画外,嘴唇开合。沈昭凑近,听到跨越百年的低语:
"契约本身才是陷阱,我们以为在反抗,其实是在完善它。"
他的手穿透画布,将半张契约塞进沈昭手中。纸上只有一行字:
"当最后一位守契人拒绝守契,游戏结束。"
沈昭脖颈后的印记突然灼烧般疼痛。她踉跄着扶住墙,看到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七道,分别走向前七幅画像。
每道影子触碰画像的瞬间,画中人就走出画框:
苏婉带来一瓶夜来香香水;
林默捧着怀表;
周晓雨拿着实验室笔记...
七人围着她站成圆圈,同时将信物举过头顶。
"新契旧约,本是一体。"苏婉的香水瓶折射出彩虹,"你脖颈后的不是印记,而是选择权。"
七件信物融合成一把银钥匙,形状与沈昭拥有的黄铜钥匙完全相同,只是材质不同。
林默将两把钥匙并排举起:"铜钥斩断轮回,银钥重写起源。"
镜面之井开始震动,无数记忆碎片如雪花般落下。沈昭看到自己在每个重大抉择点都做出了不同选择——有时接下胸针,有时摔碎镜子,有时烧毁契约...
"这些可能性一首存在。"周晓雨翻开笔记,内页是沈昭熟悉的字迹,"只是被‘必须二选一’的契约思维遮蔽了。"
两把钥匙自动飞向画框后的暗格。锁孔转动声响起,纯白房间的墙壁如幕布般拉开,露出浩瀚星空。
星群组成八个大字:
"自由即选择,选择即自由。"
七位守契人的身影开始消散,苏婉最后摸了摸沈昭的发梢:"现在你知道了——我们每个人,都是你在不同时空的分身。"
沈昭看向最初那幅画,穿西装的男子摘下帽子致意,他的脸逐渐变成沈昭的轮廓。
银钥匙和黄铜钥匙在她掌心融化,重组为一枚素圈戒指,内壁刻着∞符号。
乌鸦群衔来一件墨绿旗袍:"要试试真正的守契人该做什么吗?"
晨光再次洒进橱窗时,珍珠胸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精装书,封面烫金标题:《血契残忆:被遗忘的八种结局》。
沈昭穿着现代装束坐在柜台后,脖颈后的印记己完全消失。
门铃响起,一个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怯生生探头:"请问...这里是卖故事的吗?"
沈昭微笑颔首,翻开书的空白扉页:"是的,而且由你来写最后一章。"
窗外,梧桐树的花瓣飘进来,落在少女肩头,化作一枚银色∞胸针。
七只乌鸦的影子掠过晴空,它们的左眼映出八百个平行时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