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和王家一起去参加舞会的时间。
胡鸣远其实是想拒绝的,因为人家邀请是王家一家人,他这个外人凑去也不合适,奈何王伯父禁不住王曼丽的软麿硬泡,和胡鸣远说道:“鸣远,你也一起去,我看你和曼丽也差不了几岁,何况这种租界举行的舞会能让你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就当去学习吧。”
王伯父这么说着,胡鸣远也不好推辞了。
他想起两天前王曼丽陪他去理发后的情景。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理发店——上海大光明理发店,里面有洋人也有本地人,王曼丽像是对这里挺熟悉的,一进店就有伙伴来招呼:“王大小姐,今天想烫发吗?”
“不,我今天是带我朋友来理发的,你们给他的长辫剪去,过两天他做我的舞伴,得打扮得非常帅气才行。”
“好嘞!”伙计招呼着,就把胡鸣远迎了过去。
胡鸣远其实有些抗拒的,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要剪去这伴随着他二十几年的长辫子他还真的不适应,但是他看到上海的街上,留着长辫的男人也确实很少,在王曼丽的一再劝导下,他便跟她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胡鸣远左右看着,伙计拿着一把剪刀过来,只一下,那根拖了二十多年,油腻、沉重,象征着中国人封建身份和枷锁的辫子,终于随着剪刀“咔嚓”一声脆响,应声而落。
铜盆里,乌黑蜷曲的发辫像一条僵死的蛇,无声地躺在水底。而镜中人的胡鸣远,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挺拔了起来。
“原来没有辫子的感觉这么舒服。”胡鸣远抬手,带着几分生疏,又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轻快,抚过自己新生的短发。
在理发师继续咔嚓咔嚓的声音中,镜中人的轮廓渐渐地清晰起来。
剪完发,洗头,然后吹干,再站起来的胡鸣远,是个一脱胎换骨的人。把边上的王曼丽看呆了。
胡鸣远摸着自己的头发,发茬短而硬,像初春刚冒头的青草茬,密密匝匝地覆盖着头顶,刺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微痛的清醒感。
阳光从西式玻璃窗斜射进来,清晰地勾勒出他的额头、利落的鬓角,以及那截从未如此完整暴露在外的、线条流畅的后颈。
他肩背舒展,脖颈修长,下颌线在短发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而坚定。那身崭新的、剪裁合体的西装,与这清爽利落的发型浑然一体。领口紧贴着干净的下颌,衬得他眉目愈发分明。
此刻,额前再无遮挡,视野豁然开朗,那双眸子如同拂去尘埃的明珠,亮得惊人。少了辫子带来的那股子拖沓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凝聚起来,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锐利、坦荡,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后的无畏锋芒。那是挣脱束缚后的神采飞扬,是面向未知新世界的炯炯有神。
“鸣远,你真帅!”王曼丽夸着。
“是吗?”胡鸣远也很高兴,新世界带给他的想法总是如此新奇,他心里充满了对新世界的探索和渴求,渐渐地喜欢起现在的自己来。
“来,转个圈我看看。”王曼丽对他说着:“这身西服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一样,现在看来,一点不比西洋人差半点。”
“这帅,不在皮相,而在于那斩断腐朽的勇气,在于那头颅高昂的姿态,在于那眼中燃烧的、足以刺破时代阴霾的光亮。”王曼丽继续说着。
胡鸣远被她夸着,再看看镜子中的自己,确实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杭州的老家给他的感觉是喘不过气,上海的生活带给他新奇、刺激,他每天都在不停地接收着新鲜事物,而眼前的王曼丽,也是和他之前认识的女孩子完全不同,如果说沈梅君是一个封建的女子,那么王曼丽就是个西洋派的女人,她的热情、大方、自信、美丽,仿佛一个小太阳一样能把任何人燃烧。
剪去长辫的胡鸣远,和王曼丽走在一起显得非常般配。
“王小姐,这位先生,请问这个发型还满意吗?”大光明的侍者问道。
“满意满意,不愧是上海有名气的师傅,这相貌提升得不止一点点。”王曼丽到前台去闪图付钱。
“曼丽,让女士付钱可不行,我自己来。”胡鸣远赶紧上前。
“我家在这店里有卡,老板能给我爹优惠。”
“优惠?是什么意思?”
“哈哈,就是你付10个银元可以享受12个银元的服务。”
“这方法倒是新奇,可以借鉴!”
“在上海,你要学的可多了,那些洋人,精着呢,他们做生意都特别大家,一场酒会就能谈下好多大生意。如果你能和他们跳个舞啊,他们就能把你当成朋友。”王曼丽继续说着。
胡鸣远听她这么说着,想着确实也是,看来他应该认真对待两天后的舞会。
两天后,外白渡桥的一头,法国总会大楼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像一座漂浮在沉沉死水上的琉璃宫殿。
桥的这边,闸北的夜空却是黑的,只有远处偶尔划过探照灯冰冷的光柱,在无声切割着夜幕。
上海的贫富悬殊向来就给人一种压迫感,租界的纸醉金迷和路边的穷苦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曼丽今天穿了件旗袍,乌发如云,旗袍是奶白色的,修剪得极为贴身,把王曼丽姣好的身材衬托得完美无瑕,不得不说,王曼丽虽22岁,但是她的身体发育得相当成熟,胸部而挺拔,走起路来一颤一颤地,腰肢纤细,但却让人很有力量感,的屁股,穿着高跟鞋是一扭一扭地,特别这身旗袍一穿,是个男人都会产生想法。
她和胡鸣远坐在马车的后排,紧挨着,她身上应该是喷了某种香水,整个人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胡鸣远这辈子只碰过沈梅君一个女人,王曼丽是挨他最近的一个女人了。
胡鸣远觉得自己有点热,不禁把衬衫的领子解开了一个扣子。
“怎么了?有点紧张?”王曼丽以为是他要参加舞会而紧张,殊不知,胡鸣远是面对眼前这个尤物产生了本能的反应。
幸好,不远处就到了。马车驶入法国总会的雕花大门,沉重的黄铜大门被侍者拉开,一股混杂着雪茄浓烟、昂贵香水、奶油点心和爵士音乐形成的热风,向他们扑面而来。
王曼丽肉眼可见的开心,她仿佛就属于这种世界,一到这种灯红酒绿的场所,她能耀眼得像颗星星。
“曼丽,今天的主角是法国领事馆的人员,你可别造次。”王伯父对女儿嘱咐道。
“放心吧爹,我有分寸。”王曼丽对她爹说道。
“鸣远,你等下好好看着曼丽,你伯母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我得陪着她,今天还有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我们还有事情要谈。”王敬之转头又对胡鸣远嘱咐道。
“好的,王伯父。”胡鸣远向来谦逊而低调,这点王敬之很喜欢。
走进大厅,水晶枝形吊灯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光芒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和女士们腕间、脖间的钻石上来回跳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和放纵。
留声机里播放着华尔兹的舞曲,到处是金发碧眼的洋人,王曼丽挽着胡鸣远的胳膊进入了大厅,胡鸣远到底也是杭州丝绸铺的少爷,虽说没见过这洋人的场面,但是很多官方的宴请他也是经常参加的,所以并不怯场。
他们被侍者引入,找到位置坐下,相比舞池里的各种华服,王曼丽今天这身纯白的旗袍以绝对的优势胜出。
胡鸣远觉得有西面八方投过来的眼神,这个时候,新一首的舞曲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