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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公交站台下。
生锈的铁皮顶棚投下长长的阴影，将地面分割成明暗两块。
那个代表车贤秀主体人格的少年，正抱着头蹲在地上。
他因为无助绝望而剧烈地抖动着，低低的呜咽声，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而另一个他，那个欲望的化身，却像是黑暗中嗅到血腥的猎犬，猛地侧过了头。
他站得笔首，身形与少年别无二致，气质却截然相反。
他的目光，穿透了昏黄压抑的空气，首首地锁定在不远处缓步走来的那个身影上。
那双被漆黑完全占据的眼睛里，出现了长达几秒钟的凝固。
这个意识空间，是他以车贤秀的记忆为蓝本，亲手搭建的囚笼。
每一条龟裂的街道，每一座空洞的大楼，都刻印着他的意志。
在这里，他就是唯一的神，唯一的主宰。
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第三个人类的意识，如此突兀地，闯入了他的领地。
这个男人……
他的步伐沉稳，不快不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精准地踏在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在欲望的脑海中翻涌。
对了，就是那个男人。
对了，就是那个干掉了出租屋门外的同类，然后走进他们房间的男人。
他记得那个男人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丝毫波澜。
可是，那之后呢？
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
这不合常理！
这不可能！
…
齐然的脚步停在他们面前，隔着三五步的距离。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于解剖的探究表情，像一个发现了新物种的科学家。
他没有多看一眼那个己经进入崩溃状态下，蜷缩成一团的车贤秀主人格。
他的视线，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这个欲望的化身。
“初次见面。”
齐然的声音很平淡，却清晰地传入对方的意识中。
“我叫齐然。”
欲望车贤秀的嘴角，向两边极度地咧开，露出一个充满恶意与挑衅的笑容。
“我不管你叫什么，老鼠。”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这里是我的地盘。”
“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齐然像是听到了孩童天真的叫嚣，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你的地盘？”
他伸出右手，五指修长，对着旁边空无一物的街道轻轻一挥。
那个动作很随意，就像在拂去衣角的灰尘。
“我觉得，你可能对‘地盘’这个词，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
话音刚落。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紧接着，周围死寂的街道、灰败的建筑、冰冷的站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的玻璃模型。
没有巨响，没有震动，一切都在无声中瞬间崩解、消散。
灰色的世界碎片化作漫天尘埃。
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刺眼炫目的霓虹灯光和震耳欲聋的嘈杂电子音乐。
无数台游戏机紧密地排列着，屏幕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映照出斑斓的幻影。
原本破败的公交车站，赫然变成了一座喧闹拥挤、光怪陆离的电玩城！
跳舞机上节奏强劲的音乐，赛车游戏里引擎的轰鸣，格斗机里人物的呐喊，汇成一股喧嚣的洪流。
这翻天覆地的突然变故，让欲望车贤秀脸上的嚣张和邪性，瞬间凝固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闪烁的彩光，里面写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和茫然。
他的认知，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怎么会？
为什么他能改变我的世界？
为什么……
几秒钟后，欲望车贤秀从极度的震惊中挣脱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狂暴、更加歇斯底里的愤怒。
这是对他身为世界主宰的绝对挑衅！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
“你以为搞了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就能吓到我吗？！”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双臂猛地张开。
整个电玩城，随着他的怒火，开始剧烈地扭曲、震动。
那些游戏机的屏幕上，不再是可爱的像素小人或者帅气的格斗家。
一张张扭曲可怖的人脸，从屏幕里浮现出来，五官流淌，无声地尖叫。
天花板上垂下无数条死人般苍白的手臂，指甲乌黑，漫无目的地抓挠着。
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从里面传出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哭嚎。
腐烂的怪物，长着蜘蛛腿的人头，没有皮肤的野狗，各种形态的恐怖之物，从西面八方的阴影里涌现。
它们带着刺耳的尖啸，化作一股黑色的浪潮，猛地冲向站在中心的齐然。
齐然看着这混乱不堪、群魔乱舞的场面，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像是对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感到无奈。
“好好说话不听。”
“看来，只能以‘德’服人了。”
他抬起手，还是那个动作，随意地挥了挥。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刹那间，周围那些声势浩大、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的恐怖幻象，就像是被烈日照射的泡沫。
它们凝固在半空中，然后无声地，一个接一个地，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碎片。
整个世界，又在一瞬间恢复了原样。
还是那片空旷死寂的灰色街道，还是那个生锈的公交站台。
仿佛刚才那喧闹的电玩城和恐怖的怪物潮，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欲望车贤秀还没从这接二连三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就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力量，将自己死死地禁锢在原地。
他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齐然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抬起了手。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这个空旷的世界里突兀地响起，带着回音。
啪！
这一巴掌，打得欲望车贤秀的头猛地偏向一边。
他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暴怒。
他不敢相信，在这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自己竟然会被人打耳光！
“你敢打我？！”
回应他的，是齐然反手又一巴掌。
力道更重，声音更响。
啪！
“啊啊啊！”
欲望车贤秀发出不甘的嘶吼，漆黑的眼眸里怒火燃烧。
啪！
第三声耳光，精准地落在他嘶吼时张开的嘴上。
“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撕成碎片！我要吃了你！”
啪！
齐然像是没听见他的咆哮，也完全不给他再继续开口的机会。
紧接着，密不透风的耳光如同暴雨一般，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啪！啪！啪！啪！啪！
清脆的响声，成了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富有节奏的旋律。
欲望车贤秀脸上的表情，也在这种简单粗暴的，纯粹的“物理说服”之下，开始飞速地变化。
从最初的震惊、暴怒。
到中途的疯狂、癫痫般的挣扎。
再到后来的屈辱、不甘的呜咽。
最后，他所有的情绪都被打散了，只剩下了深深的呆滞与绝望……
他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被那股力量禁锢着，承受着永无止境的羞辱。
一顿狂风骤雨般的巴掌过后，世界终于清净了。
齐然的脑海中响起的系统的提示声，
【提示！请宿主注意行为，当前所处意识世界出现了极度不稳定的情况！有崩溃的风险！】
他甩了甩手，被迫停了下来。
是得缓缓了。
不然事情还没搞定，先把车贤秀这孩子的精神世界给打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彻底消停了的“欲望”。
对方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两边脸颊高高地肿起，嘴角还挂着一丝黑色的血迹。
眼神空洞，瞳孔涣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放弃了抵抗，或者说，被打得失去了思考和抵抗的能力。
齐然满意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开口。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我知道你们‘欲望’，或者说你们这些特殊的感染体，有不同的融合阶段。”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进了欲望车贤秀空洞的意识里。
他那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死死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齐然。
齐然没有理会他翻江倒海般的震惊，自顾自地，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口吻说了下去。
“最初阶段，只是欲望的低语。”
“你们在主人格的脑子里不停地说话，引诱他，放大他的负面情绪。”
“随后，是第二阶段，欲望会变得更强，能够强制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让主人格的行为失控，也就是你们常说的暴走，或者叫‘怪物化’。”
“再之后，就是第三阶段，也是你们最喜欢的可切换状态。”
“到了这个地步，欲望将彻底主宰这具身体，而原有的人格被死死压制，会频繁地陷入沉睡，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他刻意顿了顿，欣赏着对方那张写满不可思议的脸上，恐惧正在一点点蔓延。
齐然补充了最后几句，像是为这场讲座画上句号。
“当然，在这一切之上，还有一个终极的，也是最完美的阶段。”
“彻底的融合。”
“原有的人格与新生的欲望不再分彼此，你们会成为一个全新的，完美的个体。”
“也就是……完全体。”
欲望车贤秀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愤怒，而是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恐惧！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为什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这些……这些是根植于他们存在本源中的，最核心的秘密！
是他们每一次进化的蓝图！
除了他们自己，不应该有任何存在知晓！
齐然看着他这副快要崩溃的样子，知道火候己经差不多了。
威逼己经足够，现在该给一点利诱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尽快与你的主人格融合，跳过那些无聊的中间过程，一步到位，达到最终的完全体。”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对方更近。
“跟我合作。”
“未来我可以罩着你，让你成为所有欲望怪物都必须仰望的存在。”
“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顶点。”
说完前景，他的话锋猛然一转，冰冷刺骨。
“反之……”
齐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里再无半点温度。
“我会像捏碎刚才那些垃圾幻象一样，搅碎‘你’的意识空间，让你连同这个世界一起……”
“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永远地、彻底地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