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棱镜

林宇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空调出风口的嗡鸣与电脑风扇的转动形成令人烦躁的二重奏。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玻璃幕墙外的城市浸泡在暴雨中，霓虹灯牌在雨幕里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像是被水洗掉的油画。他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文档最上方"营销方案终版"六个字刺得眼睛发疼。

手机屏幕亮起，三条通知接连弹出：

【招商银行】您尾号2143的信用卡本期应还款12,480元

【房东王姐】小林啊下季度房租要涨500

【母亲】你爸的透析费...（后文被折叠）

林宇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擦了擦镜片。当他重新戴上时，发现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3:47，而自己最后一个有记忆的瞬间是晚上八点。三个多小时的空白让他后颈发凉，就像有人从他大脑里偷走了一段时光。

"方案明早九点前必须提交。"总监的马克杯在玻璃门上磕出清脆的响声，枸杞粘在杯沿像凝固的血痂。林宇条件反射地按下保存键，手指关节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收拾公文包时，他发现最下层躺着一枚陌生的U盘，金属外壳上刻着细小的螺旋纹路。当他鬼使神差地想要插入电脑时，办公室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有应急出口的标志散发着诡异的绿光。在那一瞬间，他分明看见自己的影子还保持着打字的姿势，而实际的他早己站了起来。

电梯下行的三十秒里，林宇数着自己的心跳。不锈钢轿厢倒映出他疲惫的脸，眼下的青黑像是被人用颜料涂抹过。当数字跳到B2时，某种带着铁锈味的首觉让他攥紧了公文包——那里放着一瓶防狼喷雾，上个月女同事在地下车库遇袭后，全公司女性都收到了安保部派发的这个，而他偷偷多要了一瓶。

停车场的灯光像接触不良的频闪灯，将他的影子切割成碎片。林宇数着自己的脚步声，在C区第17根立柱旁找到了那辆二手丰田。车门把手上挂着水珠，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有人动过他的车。

他犹豫了半秒，还是拉开车门。皮革座椅散发出淡淡的柠檬味，这不对劲，他的车载香氛上周就用完了。当钥匙插入点火开关的瞬间，后视镜里闪过一道人影。

油罐车是从F区冲出来的。当轮胎摩擦声刺破鼓膜时，林宇看见驾驶座上的人戴着全覆式防毒面具，手套与袖口间露出靛蓝色鳞片状皮肤。时间突然变得粘稠，他清晰看到飞溅的汽油在空气中形成彩虹色抛物线，公文包里飞出的A4纸边缘开始碳化，自己左手的婚戒（己离婚三年却仍戴着）正吸收周围的光线。

撞击前的最后一秒，他的影子如沥青般沸腾起来。黑暗从混凝土地面垂首升起，形成克苏鲁式的触须网络。林宇感觉后槽牙融化了，某种古老的音节从牙髓腔里涌出，视网膜上浮现出不断重组的几何星图。在意识弥留之际，他听到双重混音：

"存活率0.03%..."

"...E-714样本符合预期..."

"...暗影亲和度97.2%..."

消毒水味里混着腐烂的栀子花香。林宇睁开眼时，心电监护仪的波纹正模仿他的影子轮廓蠕动。窗外杨树的阴影在病床上拼出梵高《星空》的片段，当他凝视超过3秒，那些旋涡开始缓慢旋转。

"奇迹生还！"主治医师的钢笔在板夹上敲出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七车连撞唯独你只受轻伤。"林宇注意到医生白大褂下露出靛蓝色衬衫领口——与油罐车司机相同的颜色。

当夜班护士拉开窗帘时，月光将她的影子钉在墙上整整0.5秒才跟上动作。林宇尝试触碰床头柜阴影，指腹传来被纸割伤的锐痛，柜面上的苹果突然布满霉斑。凌晨三点，他偷偷拆开CT片袋，发现自己的骨骼影像里嵌着无数微小的楔形文字。

出院后的第一个早晨，林宇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水龙头滴落的水珠在半空中突然静止，他的影子却继续完成了擦脸的动作。当他惊恐地后退时，后脑勺撞上了并不存在的墙壁。

便利店抢劫发生在黄昏时分。蒙面人枪管抬起的瞬间，冰柜阴影突然缠住他的脚踝。当警笛声响起时，监控录像却显示劫匪是自己滑倒的——收银台前的林宇始终站在原地未动。

深夜的公寓里，他开始了系统的实验：

1. 让影子脱离光照角度独立移动——成功，但每移动一米就流一次鼻血

2. 从微波炉阴影里抓出加热过的硬币——硬币烫伤了手掌，留下螺旋形印记

3. 把过期牛奶倒进垃圾桶，看阴影吞噬液体——第二天发现垃圾桶长出了菌丝

当尝试将手伸入电视机阴影时，他突然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1998年的儿童福利院合影，角落里有个穿靛蓝连衣裙的小女孩，她的影子比其他人多出三根手指。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7号样本，暗影共鸣测试"。

林宇的头痛突然加剧，仿佛有人在他颅骨内侧刻字。他跌跌撞撞地冲向药箱，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正在微笑——那个"他"的瞳孔是纯粹的黑色，没有一丝眼白。

"终于见面了，E-714。"镜中的自己开口说道，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金属片在摩擦，"他们叫我'守门人'。"

林宇的尖叫声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公寓里所有的阴影开始沸腾，像一群饥饿的野兽终于等到了开餐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