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陆昭眼中的异芒并未消退，反而更加锐利，如同受伤的孤狼审视着靠近的猎人。
握剑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苏砚的出现太过巧合，太过诡异。剑冢之后，他本己离开，为何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的废弃驿站？
苏砚的目光在驿站内扫过，掠过蜷缩在角落、如同惊弓之鸟的阿阮，最终落在陆昭身上。
他的视线在陆昭胸口那暗红狰狞的疤痕、灰败覆盖整个右肩的手臂、以及他手中紧握的暗铜钝剑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有探究，有凝重，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看来，我给你的《青藤诀》，你用得……很辛苦。” 苏砚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情绪，他缓步走了进来，脚步轻盈无声，停在距离陆昭数丈之外，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你跟踪我？” 陆昭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和敌意。
体内混乱的力量因为强烈的戒备而更加躁动，胸口疤痕隐隐作痛。
苏砚轻轻摇头，目光投向驿站外无边的黑暗：“剑冢异动，黑瘴泽矿坑深处爆发恐怖邪能，地脉灵乳消失……这些动静，足以惊动很多‘耳朵’。我只是循着残留的气息而来。”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陆昭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而且，你身上这股……新生的、混乱的气息，如同黑夜里的灯塔，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严肃：“强行融合‘烬’之毁灭与地脉生机？你这是在玩火。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或者彻底沦为被混乱意志支配的怪物。你的右臂，便是反噬加深的征兆，它正在被‘烬’的力量侵蚀、同化。”
陆昭眼神冰冷：“我的命，我自己挣。不劳费心。” 他尝试调动体内那股混乱的力量，试图将其凝聚于左手，威慑对方，但力量如同脱缰野马，在经脉中左冲右突，反而牵动伤势，让他喉头一甜，强行咽下一口逆血。
苏砚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眼中并无嘲弄，反而多了一丝凝重。“你的意志很强韧，强韧到能在那种绝境下活下来，甚至暂时压制住了爆体的危险。但这股力量的本质是混乱和冲突，单靠《青藤诀》的平和与你的意志去强行压制、疏导，如同用藤蔓去束缚山洪，徒劳无功，只会加速你的崩溃。”
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出，他腰间那枚令牌的光芒似乎明亮了一丝，一股温和却极其坚韧的气息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屏障，将驿站内弥漫的混乱、阴冷气息稍稍驱散，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你需要‘锚’。” 苏砚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安抚躁动的灵魂，“一个能让你在力量风暴中保持清醒，引导而非强行压制这股力量的‘锚’。否则，下一次爆发，可能就是你的终点。”
“锚？” 陆昭眼神微动，体内的躁动在那股温和坚韧的气息影响下，竟真的平息了一丝。
他死死盯着苏砚，“你有？”
“我没有现成的‘锚’给你。” 苏砚坦诚道，“但我知道方法。或者说，只有你自己，能在生与死的边缘，找到属于你的‘锚’。那或许是你心中最深的执念，或许是某种能与你力量共鸣的器物，又或许……”
他的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陆昭手中紧握的暗铜钝剑和紧贴胸口的暗红碎片，“是它们本身。”
他再次向前一步，距离陆昭己不足三丈。
“我可以教你如何寻找，如何利用你体内的《青藤诀》气息，去感应、去梳理、去尝试‘沟通’这股混乱的力量，如同疏导狂暴的江河，而非筑坝硬抗。这不是功法，而是……一种‘势’的运用，一种在毁灭中求存、在混乱中建立秩序的感悟。”
陆昭沉默着，眼中的戒备并未完全消退，但苏砚的话语如同投入混乱泥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
寻找“锚”？沟通力量？
这听起来虚无缥缈，却似乎戳中了他此刻最深的困境。
强行压制，确实己到极限。下一次爆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住。
“为什么？” 陆昭的声音低沉，“为什么帮我？守剑人……不是负责清理‘污染’吗？” 他点破了苏砚可能的身份。
苏砚的目光深邃如潭，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清理污染，是为了防止更大的灾难。而一个能在‘烬’的侵蚀下保持清醒，甚至试图掌控它的人……其本身，或许就是阻止更大灾难的关键。或者说，比起一个失控的、彻底沦为‘污染源’的怪物，一个拥有清醒意志、哪怕行走在深渊边缘的‘持烬者’，更值得观察，也……更值得给予一线生机。”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沉重而现实的考量。
“持烬者…” 陆昭咀嚼着这个称呼，冰冷的目光与苏砚平静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驿站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夜风穿过破洞的呜咽和阿阮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陆昭紧握剑柄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他眼中的异芒缓缓收敛，虽然依旧冰冷锐利，但那股随时要爆发的毁灭气息减弱了。
“说。” 一个字，沙哑而沉重。
苏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早己预料到这个结果。他缓缓盘膝坐下，就在陆昭对面数丈之外，与这片废墟格格不入，却又仿佛融入了某种自然的韵律之中。
“闭上眼。” 苏砚的声音带着奇特的引导力，“摒弃杂念，只观你心。感受你丹田之中，那股混乱的力量。不要抗拒它的狂暴，不要恐惧它的毁灭。像观潮，观其势，而非被其淹没。”
陆昭依言闭上双眼。
眼前并非黑暗，而是翻腾着暗金与乳白光芒的能量风暴，毁灭与生机疯狂绞杀，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强忍着痛苦，尝试着苏砚所说，不再用《青藤诀》的气息去强行压制、疏导，而是如同一个旁观者，去“看”这股风暴。
“引动《青藤诀》的气息，不是去束缚，而是去……融入。” 苏砚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在陆昭混乱的意识中流淌，“如同藤蔓缠绕巨石，不是要搬动它，而是感受它的沉重，它的棱角，它的稳固。让你的气息，成为风暴中一缕坚韧的风，去感受、去理解、去尝试与其中相对‘平和’的部分建立一丝微弱的联系……”
这过程比强行压制更加凶险！
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放下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倾覆。陆昭的额角渗出更多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但他咬牙坚持着，引导那缕《青藤诀》的气息，如同最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狂暴的能量漩涡。
时间在无声的对抗中流逝。驿站内，阿阮紧张地看着两个静坐的身影，大气不敢出。苏砚如同入定的古松，气息沉静。
陆昭则如同在经历一场无声的酷刑，脸色时而惨白，时而泛起异样的潮红，身上蒸腾起丝丝缕缕混杂着暗金与乳白的气雾。
突然！
陆昭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到了！在狂暴的毁灭洪流与磅礴的生机之间，在那暗红碎片冰冷气息引导形成的微妙平衡点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极其脆弱的“节点”！
那里，毁灭与生机并非对抗，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如同阴阳鱼般缓缓流转！虽然依旧充满冲突，却形成了一种动态的、暂时的“秩序”！
就是那里！
陆昭心神巨震！他毫不犹豫地将全部意志和《青藤诀》的气息，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狠狠刺向那个微小的节点！
轰！
意识仿佛被投入了熔炉！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伴随着奇异的明悟席卷全身！他感觉到自己与体内那股混乱力量的连接，瞬间清晰了万倍！
虽然依旧无法掌控，依旧狂暴，但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触摸”到了它的核心，感受到了它那混乱表象下，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势”！
就在陆昭心神沉浸在这奇异感悟的刹那！
驿站外，深邃的夜幕边缘，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融入夜色的幽光，如同鬼魅般，在远处一座矮丘的阴影中，无声地闪烁了一下，随即迅速隐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