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还好吗?”
阿阮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陆昭转过头,看向角落里那个满脸泪痕、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少女。她衣衫褴褛,脸上身上都是污迹,眼中充满了恐惧,却依旧守在这里。
“暂时…死不了。” 陆昭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微弱的力气。他目光落在阿阮撕破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那里有几道被碎石划破的血痕。
阿阮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臂。
陆昭沉默了一下,用左手从怀中摸出仅剩的、被血浸透的止血散小包,抛了过去。
“自己处理。”
阿阮慌忙接住,看着那染血的药包,又看了看陆昭胸口那恐怖的疤痕和灰败的手臂,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用力地点点头,笨拙地给自己上药包扎。
陆昭不再看她,缓缓闭上眼睛,全力运转《青藤诀》,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体内那刚刚被强行糅合、依旧躁动不安的诡异力量。
每一次运转,都伴随着经脉的刺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
洞外,矿坑深处死寂一片,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水滴声。
但在这片死寂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正在涌动。
黑市的混乱、邪剑的爆发、地脉灵乳的消失、暗红碎片的出现……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必将引来更汹涌的波涛。
不知过了多久,陆昭再次睁开眼,眼中疲惫稍减。他看向洞口,外面依旧一片漆黑。
“走。” 他撑着岩壁,艰难地站起身。胸口的疤痕传来阵阵隐痛,右臂依旧沉重麻木。但行动力恢复了一些。
阿阮连忙起身,紧张地看着他:“去哪?”
陆昭的目光投向矿道更深、更黑暗的未知方向,眼神幽深。
“离开这里。找地方…消化这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声音低沉而冰冷,“然后…该收债了。”
他迈开脚步,身影在昏暗的矿道中显得异常沉重而孤绝。
阿阮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市方向,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黑暗的矿道,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将两人的身影缓缓吞没。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岔道口那块陆昭倚靠过的岩壁下方,潮湿的泥土中,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的金属甲虫,无声无息地钻了出来,复眼闪烁着幽冷的红光,朝着陆昭离去的方向,振动了一下翅膀,随即又迅速钻入泥土深处,消失不见。
废弃驿站如同巨兽的骸骨,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腐朽的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冷风从千疮百孔的墙壁灌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枯叶。
陆昭盘膝坐在驿站最深处一处相对完整的角落,背靠着一堵布满裂缝、勉强支撑的土墙。他紧闭双眼,额角青筋跳动,汗珠混着污垢滚落,在冰冷的地面砸出深色印记。
体内,是翻江倒海的炼狱。强行糅合的地脉灵乳生机与邪剑“烬”之毁灭本源,在暗红碎片冰冷引导下形成的诡异力量漩涡,并未真正平息。
它们如同两条被强行锁在一条狭窄河道里的怒龙,每一次冲撞都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胸口那暗红疤痕下,仿佛埋着一颗灼热的炭火,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五脏六腑。
而右臂,灰败的死气己蔓延过肩头,覆盖了整个右肩胛,沉重、冰冷、麻木,如同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青藤诀》的气息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艰难地穿梭,试图疏导、安抚。
但这股新生的力量太过庞大和混乱,藤蔓在巨龙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每一次运转周天,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跋涉,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几乎要将他的意志碾碎。
驿站另一头的角落里,阿阮蜷缩成一团,用一块破旧的毡布紧紧裹住自己,试图抵御无孔不入的寒意和心底更深的恐惧。
她不敢睡,眼睛瞪得大大的,视线在黑暗中努力捕捉着陆昭模糊的轮廓。
他身体的每一次细微颤抖,每一次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沉重呼吸,都让她心脏揪紧。白天矿坑里那如同魔神降世般的身影,胸口插剑、双眼异芒闪烁的恐怖景象,以及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乱、冰冷又带着一丝诡异生机的气息……都让她本能地感到战栗。
她只是一个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为何会卷入这种地狱般的漩涡?可看着那个在痛苦中挣扎的身影,想起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一种莫名的情绪又压倒了恐惧——是愧疚?是依赖?还是……
一丝同病相怜?
“呃……” 陆昭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猛地一颤,左手指尖深深抠进身下的泥地,留下五道深痕。
胸口疤痕处,暗金与乳白的光芒骤然一闪,一股灼热的气流喷薄而出,将他面前的地面烤得滋滋作响,腾起一小片白烟。
阿阮吓得身体一缩,差点叫出声,死死捂住了嘴。
就在这时!
驿站残破的大门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陆昭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左眼瞳孔深处,一点暗金邪芒瞬间暴涨;右眼深处,那点乳白光晕也随之亮起!
混乱而危险的气息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他左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身旁那柄暗沉无光的钝剑剑柄。
阿阮也听到了,惊恐地瞪大眼睛,身体僵首。
“是我。” 一个温和平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穿透了呼啸的夜风。
紧接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败的门框内。
月光勾勒出他洗得发白的青阳宗外门弟子服饰,面容清俊,眼神温润,正是苏砚。
他腰间那枚非金非木的玄奥令牌,在黑暗中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柔和却坚韧的光晕,仿佛一盏引路的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