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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虹用镊子夹着棉球，蘸满双氧水的刺鼻液体在杨宇缚掌心伤口上冒出一串细小的泡沫。那些白色泡沫不断膨胀、破裂，像一场微型雪崩在她指尖下消逝。
"疼吗？"她故意用力按了按。
杨宇缚——准确地说，是装着杨宇缚灵魂的她的身体——轻微地颤了一下，但立刻抿紧嘴唇摇头。阳光从医务室窗帘的缝隙斜射进来，在他——她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不疼。"杨宇缚用她的声音回答，却带着他特有的克制语调，"氧化反应产生的氧气泡只会刺激表皮神经末梢，痛感指数不超过2级。"
林月虹翻了个白眼："说人话。"
"…有点痒。"
她低头继续处理伤口，注意到自己原本圆润的指甲现在被杨宇缚剪得方正整齐。这己经是他们灵魂互换的第九天，杨宇缚似乎比她更擅长照顾她的身体——今早洗漱时，她甚至发现梳妆台上的护肤品按使用顺序排成了等差数列。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校医拎着热水壶走进来："还没处理好？"
"马上好。"林月虹用杨宇缚的声音回答，同时用身体挡住校医的视线——杨宇缚的左膝上还摊开着一本化学笔记，上面画满了他们记录的互换规律。
校医放下热水壶，玻璃瓶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杨宇缚，你最近来医务室的频率有点高啊。"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林月虹"，"严老师让我多留意...特殊情况的同学。"
林月虹感到后背一紧。严冬梅的"特殊情况"特指什么，全校都心知肚明——上周五班会刚通报过三班一对早恋学生的处分决定。
"只是普通擦伤。"她模仿杨宇缚平时汇报实验结果的语气，"林同学在生物实验室不慎打碎培养皿，我协助清理时被玻璃划伤。整个过程有监控记录可供查证。"
校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转身去整理药柜。林月虹趁机瞥向杨宇缚的笔记，最新一页写着：
【互换规律补充：接触铁锈+液体环境+阳光入射角42°±5°】
她突然想起今早的事——杨宇缚在生物实验室门口拦住她，手里拿着从老校门刮下来的铁锈粉末。当时朝阳正好以某个特定角度照在实验台上，而他坚持要在这个"最佳观测时机"测试他们的假设。
"你故意的。"她压低声音，用棉签戳他掌心结痂的伤口，"什么打碎培养皿，根本是你计划好的实验。"
杨宇缚——她的脸——浮现出那种她从未在自己脸上见过的专注神情："数据证实了我的猜想。今早我们触碰铁锈时，阳光入射角41.7°，相对湿度68%，与第一次互换时的气象参数高度吻合。"
"所以？"
"所以下次满月时，我们可以在天文台进行反向实验。"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那里有全市最精确的测角仪。"
林月虹愣住了。这个书呆子居然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天文台梦想——上周灵魂互换时，她曾用他的身体在日记本里写过这个秘密愿望。
校医突然咳嗽一声："你们俩...要不要量个体温？"
林月虹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靠得太近，她的额头几乎要碰到杨宇缚的鼻尖。她猛地后仰，撞翻了桌上的双氧水瓶。液体泼洒在杨宇缚的化学笔记上，迅速将纸页浸成半透明。
"小心！"杨宇缚抓住她的手腕——这个动作让校医的眉毛高高扬起——同时用另一只手抢救笔记。被双氧水浸湿的纸页上，原本铅笔写下的公式渐渐显现出诡异的蓝色：
【CuSO?+2NaOH→Cu(OH)?↓+Na?SO?】
林月虹瞳孔骤缩。这不是普通的化学方程式——蓝色沉淀物氢氧化铜的生成反应，在校园暗语里被称为"青涩告白"。上周校刊社刚收到过一封用同样密码写的情书，被她当笑话念给全体编辑听。
杨宇缚的耳根瞬间变得通红。他慌乱地合上笔记本，但更多被双氧水氧化的字迹正在浮现：
【当Cu2?遇见OH?】
【就像我遇见你】
【在青春的电离层】
【产生不可逆的】
【心形沉淀】
医务室陷入诡异的寂静。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微风中摇晃，将细碎的光斑投在三人之间。校医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然，最后定格在某种奇怪的怀念上。
"年轻真好啊。"他轻声说，转身走向药柜最底层，取出一个褪色的铁盒，"我读书时也干过这种事。"
林月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校医打开铁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个贴着化学标签的小瓶子。
"甲基橙遇酸变红，酚酞遇碱变粉。"校医用手指抚过那些瓶子，"我们那会儿叫它'试剂情书'。"他抽出一个贴着"KMnO?"的瓶子递给杨宇缚，"高锰酸钾，紫红色，很适合...嗯，表达热烈情感。"
杨宇缚僵在原地，被双氧水揭示的秘密情诗还摊在膝头。林月虹突然注意到他——她的——手腕内侧用钢笔画着一道小小的彩虹，正是她平时喜欢画在课本角落的标记。
"不是..."杨宇缚的声音细如蚊呐，"这只是...实验数据加密..."
校医眨眨眼："当然，当然是加密。"他故意背过身去整理纱布，"说起来，严老师让我中午前交一份医务室耗材清单..."
林月虹拽起杨宇缚就往外跑。穿过走廊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而杨宇缚——她的身体——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水，将那张写着情诗的纸页边缘浸得发皱。
他们在生物实验室门口急刹。杨宇缚突然转身，将她推进器材室。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可以看见校医慢悠悠经过的身影。
"那是...什么时候写的？"林月虹压低声音问。
杨宇缚沉默了很久。器材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干燥剂的气味，架子上的骨骼标本投下狰狞的阴影。
"第三次互换的凌晨。"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用你的眼睛看到了天文台的灯光...当时突然明白了折射定律的另一重含义。"
"什么含义？"
"光为什么会被改变路径..."杨宇缚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笔记边缘，"因为它遇到了值得为之弯曲的存在。"
林月虹感到一阵眩晕。器材室突然变得太热、太窄，每一口呼吸都带着乙醚般的灼烧感。她想嘲笑这个理科生的蹩脚情话，却发现自己正盯着他——她自己——的嘴唇发呆。
"我们得解决这个。"她急促地说，"明天就去天文台。"
"嗯。"
"不管要测什么角度都行。"
"好。"
"还有..."林月虹夺过那张被浸湿的纸，"这种丢人的东西..."
她作势要撕，却在接触到杨宇缚视线的瞬间停住了。在器材室昏暗的光线下，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用她的眼睛——流露出的情绪：不是尴尬或羞耻，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像实验室里那些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将最脆弱的腹部暴露在空气中。
林月虹的手垂了下来。她把纸片塞进杨宇缚——她的——校服口袋，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她以为早就丢了的虹色耳钉，此刻正静静躺在杨宇缚手心里。
"我...修好了它。"杨宇缚说，"用生物实验室的树脂胶。折射率2.3，比原来的玻璃更..."
林月虹突然凑近，在距离他鼻尖一寸处停住。她能闻到杨宇缚身上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她常用的柠檬洗发水气息。这个认知让她喉咙发紧。
"天文台。"她退后一步，声音沙哑，"明天日出，42度角。"
杨宇缚点点头，耳钉在他掌心闪烁出虹色光芒。透过器材室的小窗，一缕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形成一道完美的、微型的彩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