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灯镇的夜
天色沉灰,空灯镇迎来第九十个未落雪的冬日。
沈遥站在枯井边,眼中没有光。他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不是为了井水,而是为了“那人”的尸体会不会浮上来。
他早该走,镇子外的集市己经关闭了两天,灵骨草全被人买走,他再不动身,连去青峰的路都会被野兽封死。
但他舍不得。
不舍不是因为尸体,而是因为那个叫林采的女孩。
她是唯一一个曾把火烛送到他床边、在风雪夜教他如何封骨止血的——当然,她死了。
是在井下。
三天前,镇上来了个修士模样的客人,自称“司玄宗内外散徒”,要收徒。全镇人都去了骨井下听他说“道脉识人,五感立宗”,唯有林采蹲在井沿边,对沈遥说:“我不信他,但我得去。他说我可能有灵意根。”
然后她就没回来。
镇里没人敢说什么。那修士笑得很温和,把夜里突然疯癫、喊着“骨在活人身里爬”的赵屠夫轻轻按住,说:“这不是病,是灵识初开,值得恭喜。”
第二天赵屠夫死了。头从脖子里拧了三圈,像井边的老水牛一样。
第三天,井里开始有血泡浮上来,像谁在井底用手搅着。
沈遥终于下定决心。
他跳进井前,在腰间绑了三根用牛筋缝起的竹杖。那是他自己做的兵器,也是骨藏术的“起始”。
井下极黑。他闭着眼走。
不是怕黑,而是骨藏术第一式:闭光听骨——当五感被封,只听骨震,才能感觉到敌人的真正位置。
他踩在湿滑的井石上,脚底的骨节微微一动,声波沿着肌肉颤抖,他“看见”前方三丈处,有呼吸声。
不是人类的。太平、太匀。
那是修士的呼吸法,能在静止中引动气流。
沈遥在三步内卸掉双肩关节,腰部扭成不自然的姿态,像一条蛇那样趴伏前行。接着将手中一根细杖插入肩胛骨,利用骨震扩音,将骨鸣藏在井壁中。
“谁。”
修士终于开口,语调不惊,带着笑意:“你是来找她的吧?她在这里。”
“她没死,只是灵识被我封了。你也有意根,想来一起试试?”
沈遥没有答。他把牙咬住一段金属丝,瞬间将整条脊椎拉首。
骨藏术·第二式:五脊反鸣。
一声极短促的“噗”在空气中响起,修士似乎侧身避让,下一秒却猛地跪倒——那是脊骨爆鸣带来的震骨攻击,不是灵力,而是纯粹结构性暴击。
但沈遥也倒下了,眼前一黑,左腿脱臼。
“啧,有点意思。”修士声音终于不再带笑,他吐出一口气,空气里顿时腥甜——是某种剧毒灵雾。
沈遥强行撑起上半身,手中最后一根细杖戳入地面,像蛇信一样弹起碎石。
他赌那人不愿毁掉井内灵阵,只能闪避。
果然,那人身形晃动,却没躲开石子中一根缠着符线的毒针。刺入肩头那一瞬,他猛地怒吼:“你以命赌我手软?”
“不是赌。”沈遥低声,“是知道你怕死。”
那一刻修士瞳孔猛缩。
“怕死的人不会用替命符阵挡井口,也不会舍得杀两个有意根的人。”沈遥咬着牙,“你不敢。”
修士愣了一息,脸色变了。
然后他拔剑,剑指沈遥。
但井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是火。
镇子上的人来了,点燃了整口井的外围。
他们终于明白“那个修士不是来收徒的”,但也没人敢下井。
井中火光照亮石壁,沈遥看见了林采的脸。
她还活着。
而那修士,也没再说话。
他冲向井底,似乎要毁阵灭口。沈遥扑了上去,左腿己完全失去知觉,他咬紧牙,整个肩膀撞在修士背后,将他死死压在井壁。
灵阵被火焰烧断的刹那,沈遥看着那人燃烧成黑炭。
他自己,也被压在石柱之下。
林采在火光中醒来。
“你为我来……?”
沈遥没说话,只伸出一根骨折的指头,敲了敲井石。
“逃,别等。”
火焰灼烧着他的骨,声音却清冷干脆:
“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