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井,吹散焦烟。林采背着沈遥,沿石道一路踉跄奔逃。
他的肩胛骨己碎,左腿脱臼不堪负重,呼吸间全是血沫,骨髓似乎也被火烧穿了。可林采知道,他还活着。
“再往前就出镇子了,”她一边低声说话,一边警惕西周,“再晚,夜兽就会醒。”
“别走官道。”沈遥咬牙说。
“你疯了?那是断林——”
“官道……不安全。”他声音低如蚊蝇,却极坚定,“那人死了,但不是一个人。”
林采一愣,心中顿寒。
他们拐入废林。干枯藤木间,林采费力拨开路,沈遥的血洇湿她的后背。他己经昏迷,可下意识地还在护住腰侧一块碎骨。
那是他从修士遗骸上夺下的。
灰白、锋利,一看就不是人骨——林采不敢多问,只知道那碎骨在他体内隐隐共鸣。
天亮前,他们翻过一条溪涧。林采小腿被割伤,鲜血染红裤脚,她己撑不住。
就在她跌倒那一瞬,前方草丛里传来低低的声响。
“别动。”
一个少年站在树下,脸色苍白,背着一把奇形长刀。刀像是由数根藤蔓缠成,每一节都在蠕动。
“你们从空灯镇来?”
林采咬牙点头。
那少年缓缓抬手。
“放下他,我带你们走。”
“你是谁?”林采问。
“我叫褚燃,曾是司玄宗弃徒。”他说,“你们惹到的,不止一个修士。”
林采迟疑半秒,沈遥忽地睁开眼,低声一句:
“跟他走。”
---
褚燃带他们穿过断林,一路往东。十里外有个山寨,名叫伏骸集,是些被宗门驱逐的废修、散修、灵根残缺者组成的灰地。
没人管他们,也没人想靠近。
褚燃走在前头,左手轻握刀柄,神情戒备。
“我问你,”林采终于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里来?”
褚燃没回头:“因为他们一定以为你们会走官道——你们如果走那条路,己经死了。”
“是谁?”沈遥声音带血。
褚燃顿了下,冷冷道:“冉律。”
林采一惊:“冉家那疯子?”
“他现在是司玄宗外修的巡灵官,奉命调查‘空灯井失控’。其实他在等你们出手。他想知道那个被烧死的修士,到底是不是那个‘离宗者’。”
沈遥眉头紧蹙。
“你也是被他追杀的人?”
“我是……”褚燃声音低沉,“他害我断了灵骨,不能再修‘魄脉术’。我若不杀他,就一辈子废在这山林里。”
他停下脚步。
“所以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人。”
他转身看向沈遥。
“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杀他的那一招,是怎么做到的?”
林采怒了:“你疯了?他身上都是伤——”
“我不怕他死。”褚燃冷冷道,“我怕的是你们只是运气好。而我不能靠运气复仇。”
沈遥艰难地撑起身,眯起眼。
他想了片刻。
“骨藏术·五脊反鸣。”他说,“是我从野修遗骨中逆练出来的技。必须将脊骨拔出两节,反震骨膜,才能产生音波共振。”
“代价是?”
“失去反射能力三日。”
褚燃脸色变了。
“……你愿意拿自己三天废掉的代价,去赌他不防背后?”
“我没有选择。”沈遥咧嘴笑,那笑容像刀,“我只知道他怕死。”
褚燃盯了他许久,忽然笑了。
“好一个赌命的疯子。”
---
天亮时,他们抵达伏骸集。
这是一片建在悬崖石缝间的聚落,用尸骸、枯骨、木板、残剑拼成的房屋,随时都可能塌。
但没人死。
这里的修士,全是伤残者,却比那些堂堂正正的门派之人更懂生存。
褚燃将他们带到一间石屋,让林采照顾沈遥,自己则出门联络。
他一走,林采才低声道:
“你信他吗?”
沈遥闭着眼,喃喃一句:
“他骨骼轻微偏斜,左臂残损,体表有‘断根疫斑’。说明他说的是实话。”
林采怔住。
“……你怎么知道的?”
“骨震感应。”沈遥轻声说,“我的修炼……不靠灵根,而是靠骨的回响。”
林采看着他,目中复杂。
“你疯了。”
沈遥咳出一口血。
“我也觉得。”
---
就在这夜深之际,远处山林间。
一个披着黑袍的男子蹲在枯井边的灰烬里,手里拿着半块焦炭。
那是那修士的遗骨。
他将骨头放在唇边,低声呢喃:“你不该死得这么早的,师兄。”
“那两个小鬼,居然能让你动杀阵……有趣。”
他笑了笑,转身对身后一道黑影道:
“通知伏骸集……冉律要来清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