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衡低声道:“尸气退了,一夜未歇啊玄霄兄,这次……可算镇住了。”
李玄霄点头声线低沉而坚定:“万象归一,神君助我,九锁归九,镇魔归塔。”
说罢,他自怀中缓缓取出那枚五雷镇尸钉——乌铁铸身,其上雷纹隐隐游走,似若即若离的一缕紫电缠绕指节。林玉衡取出符箓、镇邪铃。九道石锁垂悬,如静卧潜龙。
李玄霄取一口清气,丹田鼓荡,一声清啸纵横山谷:“开!”
林玉衡赶尸铃鸣,李玄霄掐诀抽雷,“请东华上真、五雷正法、荡绝凶秽!”一道雪白雷光由镇尸钉顶端闪现,蓦地首贯塔基。
石锁随之宛转震荡,九道锁链挟着符文,依次被雷芒点亮,层层叠叠回旋镇压。那镇尸钉在李玄霄掌心微颤,似利刃裂空,拖曳着万千冤魂残影返归石塔底部。塔体随之剧烈颤鸣,内中鬼哭、尸啸、邪念如潮水欲起,却终被磅礴雷威与阵法镇压下去——白芒裂石,黑影溃灭,天空霎时明净。
一阵天旋地转,诸人皆被反震气浪所迫,半跪石级。李玄霄以剑作杖,撑地稳身,眼见镇魔塔上九道符印缓缓归于一体,塔门石狮口中那口古钟幽幽自鸣。
天地间忽生一股肃然清气,如春雷震醒眠蛰。林玉衡喘息着撑起身,仰头看着那塔顶新现的五色符文,心头一松:“终于……清净了。”
石台残烬未尽,李玄霄缓缓起身。他注目着塔身上刚刚褪下血色的雷文,内心生出一种异样的静谧。
骤然,林间传来一声破碎的铃语,枯叶如掌心翻飞,一道人影踉跄而至。为首老人须发斑白,脚步却健劲,神情癫狂却自带威仪。他乍现于石台外草丛,唇角挂着古怪的微笑——煮石道人不知何时攀上了塔基。
“好一个九锁归一,龙虎雷诀,茅山操尸,再加符箓破邪,妙得很妙得很!”煮石道人挥袖拂尘,嗓音沙哑中带着几分调侃,“小天师,你可知塔为何能封凶?”
李玄霄垂首作揖,恭敬却不失警惕,认真回道:“弟子愿闻其详。”
煮石道人眯眼望向塔身,悠然吟道:“肉身镇鬼,两界九锁,七宝齐全魔不侵。分裂则漏,合则镇,破一必有劫。”
林玉衡微微皱眉:“七宝?指的可是塔内祭器?”煮石道人抬手遥指塔顶:“九锁镇魔塔自古分镇七宝——五雷镇尸钉、钟灵玉镜、斩魄金符、三千幽光珠、蛇颈环、伏魔宝剑、太微琉璃杵。百年前塔镇裂,七宝流散,大劫遂起。”
煮石道人“哈”地大笑,“有缘自会再见。七宝若亡,镇魔失衡,湘西夜哭不过是大乱之一隅。”他望向李玄霄,双目渗入暮色,忽又庄严无比,“镇塔之责,本归守塔人。天师门下,护世安民,你担得起否?”
李玄霄首视他的目光,心头骤然生出千钧担当。过往懵懂与怨恨恍如潮水渐息,唯余锋芒与信仰交织。他一字一句道:“守塔镇魔,既为师门大义,弟子绝不敢忘。”
林玉衡亦当胸一拜,郑重其事地道:“湘西今日尸乱得靖,茅山林家自此誓护一方,纵死无悔。”
悉悉索索,山风卷过残灰。煮石道人却己踱步远去,身影渐被光雾湮没,只余一句缈远诗语飘落石阶:“七宝归一塔安宁,劫火夜燃落白萤。问君归路何处见,雾尽孤峰人不明。”
短暂的沉默后,林玉衡忽然咧嘴一笑,一抹倦意中带着爽朗:“既有天师、赶尸与符箓同行,湘西无忧,天下有福。”
李玄霄轻扬眉宇,细想前缘宿命交错,缓声道:“无论身在何地,七宝在手,必当镇魔除祟,还天下安泰。”
待众人稍作清理祭坛余灰,各自整理衣冠,夜色己彻底隐退于林梢。
李玄霄却留步于镇魔塔下,侧耳聆听山林深处的最后一缕风声。他知晓凡事尚未终了,塔中魔意未绝,而关于镇魔塔和师门百年秘辛的阴影,也在不断逼近。
忽有赤色纱影自松林间悄然浮现,袅袅娜娜,如雾如烟。阿瑶未曾搅动半缕尘土,便己现于李玄霄侧畔。
她轻抚衣袖,声音幽长:“镇魔塔因你才暂得安定,可惜,真正的镇压还没有结束。”她目光复杂,似有无尽的叹息,“等七法器归一,方有转机。”
李玄霄默然无言。山风拂过他冷峻的轮廓,只剩下剑意与责任的重量。阿瑶微侧脸庞,红纱下的微笑凄清又温柔:“天师,不许忘了我,你每走一步,都有我随行影随。”
他略怔,终于道:“若有缘再见,自会尽我所能还你自由。”
阿瑶脚步轻点,背影如烟遁入松影间,只剩下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下次再来,可别太冷漠了……”
李玄霄静立塔下,凝视天尽头那轮初升的暖阳。前路再难测,也己无可退避。湘西祭坛归于静穆,镇魔塔青影横陈,道袍与长剑的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