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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臭的血雾在墓园里凝结成细雨。楚夜跪在满地尸体中间，机械右手还插在最后一具尸体的腹腔里——那只手的五指正渗出黑血，将死者的肠子搅成一团。他的复眼泛着幽蓝的光，皮肤下的血管里流淌着墨色纹路，每动一下，就有黑色的蛆虫从他指甲缝里掉下来，摔在腐肉上发出“啪嗒”声。
“哥哥……”
细微的机械音穿透血雾。
楚夜的动作顿了顿。他缓缓抬头，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尸体，落在墓园角落的老橡树下——那里蜷缩着个身影。老鼠的机械义肢沾着泥污，左眼的探照灯忽明忽暗，正用颤抖的手捂着右耳，像是在对抗某种侵蚀。
“小少爷……”老鼠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我，老鼠。”
楚夜的瞳孔收缩成竖线。深渊的低语在他脑子里炸响：“别听！他在骗你！他是审判所的间谍！”但他却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是三年前在废弃工厂，老鼠用机械臂给他递绷带时的轻笑：“小少爷别怕，我给你修好机械腿，咱们还能跑。”
“老鼠……”楚夜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呼唤。
他的指尖开始发抖。黑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洞，但那声音却越来越近，像根细针，正往他被深渊封死的记忆里钻：“小少爷，你忘了吗？我们在下水道躲了三天三夜，你用圣钉给我烤暖手宝；你被处刑卫追的时候，我撞断了自己的机械腿引开他们；你说要建小木屋，我偷偷在图纸上多画了间阁楼，说给你放……”
“够了！”楚夜突然尖叫着站起来。
他的机械右手撕裂了最后一具尸体的胸膛，肋骨刺穿掌心，鲜血溅在老鼠脸上。但老鼠没有躲，反而踉跄着扑过来，伸出完好的左手——那只手的手腕内侧，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给小少爷的紧急频率”。
“是……是我！”老鼠的眼眶泛着红，“小少爷，你闻闻我的机械油！是橘子味的，和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糖一样！”
楚夜的动作僵住了。
他确实闻到了。在腐臭的血雾里，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甜——是橘子糖的味道，混着机油的气息，像根线，正慢慢把他从深渊里往外拽。
“小少爷，你记不记得？”老鼠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年冬天，你为了给我找零件掉进冰窟窿，我跳下去拉你，结果机械腿卡进冰缝里……你哭着说‘老鼠别怕，我背你’，可你当时才十岁啊！”
楚夜的双眼突然泛起白光。
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背着受伤的老鼠在雪地里跑。老鼠的机械腿冒着黑烟，每走一步都在漏机油，滴在雪地上，绽开小小的橘色花。他听见自己当时的哭腔：“老鼠你撑住，我带你去诊所，医生说能修好的，一定能……”
“现在我在这儿。”老鼠的眼泪混着机油滴在地上，“我没被修好，可我还能跑，还能喊你回家。”
楚夜的机械右手“当啷”坠地。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一棵老橡树上。树皮擦破了后背的衣服，露出下面狰狞的伤疤——那是三年前为救老鼠被圣枪划的。
“小少爷，你看。”老鼠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举到他面前。
是块橘子糖。糖纸己经皱巴巴的，边缘还沾着机油，但糖体还完整，泛着淡淡的金黄。
“我在你口袋里找到的。”老鼠吸了吸鼻子，“你说这是最后一次吃糖，要留着等战争结束……可战争还没结束，你就要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楚夜的手颤抖着伸过去。他碰到糖纸的瞬间，记忆如洪水般涌来：
——实验室的白大褂举着针管：“深渊污染度99%，建议销毁。”
——莱昂举着圣枪的手在发抖：“对不起。”
——莉娅消散前的笑容：“哥哥，这次换我救你。”
——老鼠在冰窟窿里哭嚎：“小少爷别怕，我背你！”
“哇——！”
楚夜突然跪在地上，双手砸向泥土。他哭得像个孩子，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把下巴染成暗红色。他捶打着地面，指甲缝里的蛆虫被震得乱飞，却像感觉不到疼：“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老鼠蹲下来，轻轻抱住他。机械义肢的关节发出“咔嗒”声，像在给他擦眼泪：“我知道，我知道。”
“我杀了他们……”楚夜的声音闷在老鼠颈窝里，“都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老鼠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是他们先要杀莉娅，先要烧你的村子，先把圣钉捅进你心脏。你只是……只是太疼了。”
楚夜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想起自己在暴走时，每一滴鲜血溅在脸上，都像莉娅的眼泪；每一声惨叫，都像老鼠在冰窟窿里的哭嚎。原来深渊给他的，根本不是力量，是把所有的痛，都放大了一万倍。
“老鼠……”楚夜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我该怎么办？”
老鼠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是他随身携带的维修工具。他用镊子夹起块干净的布，蘸了蘸自己漏的机油（橘子味的），轻轻擦楚夜脸上的血污：“先回家。然后……”他顿了顿，“然后我们去看医生，治你的手，治你的眼睛，治你心里的伤。”
楚夜点了点头。他伸手去捡地上的橘子糖，却被老鼠按住手：“留着，等你好起来了再吃。”
墓园外传来马蹄声。
是审判所的增援到了。大议长的圣枪还插在泥里，枪尖的星图沾着楚夜的黑血，在晨雾中泛着诡异的光。
“走。”老鼠搀起楚夜，“我背你。”
楚夜愣了愣，突然笑了。他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笑得很轻：“好。”
他趴到老鼠背上。机械义肢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像团小火苗。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糖，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那些因他而死的人，那些因他而腐烂的生命。
“老鼠。”他轻声说，“等我能控制深渊了……”
“嗯？”
“我要让他们复活。”楚夜的声音很坚定，“用我的血，用我的命，用深渊的力量。”
老鼠没有说话。他只是背着楚夜，往森林外走。晨雾里，楚夜看见远处有炊烟升起——是村庄，是活人，是希望。
而在他们头顶，机械之神的意识体正注视着这一切。祂的猩红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名为“动摇”的情绪。
“复活？”祂低语着，“有意思……看来我的小棋子，要开始学做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