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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啼笑皆非的“黄袍相亲”之后，苏曼的手机微信里，安静地躺着一个新联系人——“驰骋天地（小张）”。头像还是那张夕阳下的外卖车侧影。她偶尔会点开看看，觉得这名字配上这头像，有种莫名的、一本正经的沙雕感。
她没主动发消息。不是矜持，而是觉得……有点没想好。这感觉就像在米其林三星餐厅吃惯了分子料理，突然有人给你塞了根刚出锅、烫手的、撒满辣椒面的烤串。新奇，刺激，但一时不知道从何下口。
倒是“驰骋天地（小张）”，在相亲结束后的第三天傍晚，发来了第一条信息。苏曼刚做完SPA，浑身散发着昂贵的玫瑰精油香气，正躺在按摩椅上敷着黄金面膜刷着拍卖行新上的珠宝图册。
手机“嗡”地一震。
[驰骋天地（小张）]：苏小姐，晚上好！今天送单路过静安寺那边一家新开的螺蛳粉店，看排队的人老长，闻着味儿贼正！想起你说过能嗦粉？(笑脸)(笑脸) 明天有空吗？我大概晚上八点半送完那片区的单子，赶过去正好。保证正宗！(龇牙)
螺蛳粉？苏曼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她上次吃这种东西，大概是大学刚毕业、穷得叮当响的时候。那极具侵略性的“香味”瞬间冲破记忆的闸门，强势地侵袭了她此刻被玫瑰精油和黄金面膜包裹的嗅觉神经。面膜下，她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但看着那个龇牙的笑脸表情，还有那句“想起你说过能嗦粉”，她仿佛又看到咖啡馆里那个窘迫得满脸通红却眼神发亮的大男孩。
手指动了动。
[曼陀罗]：张先生，你这邀约的诚意……体现在螺蛳粉的“杀伤力”上？(挑眉) 不过，行吧。八点半，地址发我。对了，别穿你那身“黄袍”了，我怕老板以为你是来抢生意的。
[驰骋天地（小张）]：得令！保证便装！(敬礼) 地址是[XXX路XX号“臭香不怕巷子深”]！苏小姐敞亮！(大拇指)
第二天晚上八点二十五分，苏曼开着她低调的银色保时捷911，精准地停在离螺蛳粉店还有一个街口的收费车位上。她今天特意穿了条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色卫衣，素颜，只涂了点润唇膏，戴了顶棒球帽。走到店门口，那股混合着酸笋、螺蛳汤底、辣椒油的、极具穿透力的“异香”扑面而来，熏得她脚步一顿。门口果然排着长队，大多是年轻学生和刚下班的打工族。
刚站定，就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电动车喇叭声，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借过！借过！外卖！”。
苏曼循声望去。只见一辆明黄色的外卖电动车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店门口的非机动车道上。车上跳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依旧是那身醒目的黄袍！只是头盔摘了，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额头上亮晶晶的全是汗。他一边动作麻利地从保温箱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装袋，一边快步朝店里走，嘴里喊着：“‘臭香不怕巷子深’！尾号7788的螺蛳粉加炸蛋加鸭脚！好了没？”
苏曼：“……” 说好的便装呢？
张驰把外卖递给店里的小哥，一转头，正好看见人群外戴着棒球帽、一脸无语的苏曼。他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挤开人群跑过来，带起一阵风，还有他身上混合着汗味和螺蛳粉味的独特气息。
“苏小姐！你到啦！真准时！”他笑容灿烂，露出白牙，完全无视周围人投来的、对他这身打扮出现在此地的探究目光，“我刚送完隔壁街最后一单！顺路！时间掐得刚刚好！”他抬手抹了把汗，丝毫没觉得穿着工服来约会有何不妥。
苏曼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和坦荡的笑容，那句“不是说好不穿黄袍吗”的吐槽卡在喉咙里，最终化成一声认命的叹息，夹杂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张先生，你这时间管理，真是‘缝里插针’。” 她指了指他胸口巨大的Logo，“还有，你这‘便装’，挺别致。”
“嘿嘿，方便嘛！脱了外套还得找地方放，麻烦！”张驰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胸口，“走！排队去！我跟你说，这家老板我熟，等会儿让他多给咱们加勺酸笋！”
那顿螺蛳粉吃得苏曼终身难忘。狭小的店面，油腻的桌子，塑料凳子，震耳欲聋的喧闹声。张驰熟门熟路地占了角落一个小桌，还体贴地用纸巾把苏曼那边的桌面擦了又擦。粉端上来，红油赤酱，酸笋堆成了小山，炸蛋吸饱了汤汁，鸭脚炖得软烂。张驰吃得酣畅淋漓，满头大汗，一边嘶哈着吸气一边热情地给苏曼碗里夹鸭脚：“尝尝这个！绝了！灵魂！”
苏曼看着碗里那只形状可疑的鸭脚，再看看对面那个吃得毫无形象、眼睛都辣得发红却一脸满足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挑起几根粉，尝了一口。瞬间，霸道而复杂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辣、鲜、酸、臭……各种感官刺激轮番轰炸。她呛得咳嗽起来，眼泪首流。
张驰赶紧递上纸巾和水，哈哈大笑：“慢点慢点！是不是特带劲？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他笑得开怀，眼底映着店里暖黄的灯光，纯粹而温暖。
苏曼擦着眼泪，看着他的笑容，又低头看看这碗重口味的粉。奇怪的是，那股一开始让她皱眉的“臭味”，似乎变得……有点上头？那辣味灼烧着喉咙，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毛孔舒张的畅。她好像真的被这碗粉，还有眼前这个穿着黄袍、笑得像个傻子的男人，带到了某个接地气的、热气腾腾的平行世界。
后来，他们的约会模式就固定在这种奇特的节奏里。
周二傍晚，黄浦江边。 苏曼穿着羊绒大衣，看着江景等日落。张驰骑着电动车风驰电掣地赶到，保温箱里还放着两份没送出去的奶茶。他搓着冻得有点发红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还热乎的烤红薯，献宝似的递给苏曼：“路过老巷子买的！贼甜！快尝尝！等我看完日落这一单，时间够！”
周五晚上，一家需要提前三个月预约的沉浸式话剧门口。 苏曼盛装出席。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张驰没影。电话打过去，背景音是呼呼的风声和导航提示：“马上马上！苏小姐！还有两公里！有个小区门禁卡住了耽误了五分钟！放心！‘使命必达’！保证不耽误你看开场！” 七分钟后，一个黄色的身影踩着滑板（电动车没地方停？）嗖地滑到门口，头发被吹成了鸡窝。他气喘吁吁地把票塞给苏曼：“快进去！我去找地方停车！别管我！” 苏曼在周围人或诧异或鄙夷的目光中，拿着票，看着那个踩着滑板又飞快消失的明黄色背影，又好气又好笑。
周末下午，市郊新开的网红美术馆。 苏曼在欣赏一幅抽象画。张驰的电话进来，压低声音，背景是嘈杂的商场广播：“苏小姐！报告！目标人物正在三楼女装区试衣服，预计还有十分钟结束战斗！我就在隔壁安全通道蹲守！保证她一下单我三分钟内取到！完事立刻向你靠拢！Over！” 苏曼看着那幅扭曲的线条，想象着张驰穿着黄袍在安全通道门缝里鬼鬼祟祟张望的样子，实在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旁边的观众侧目。
她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在张驰送单的间隙里，捕捉他风风火火带来的那份市井的热乎气儿——一个烤红薯，一杯他顺路买的、据说是“片区最好喝”的奶茶，或者只是他跑过来时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和带着喘息的、充满活力的笑容。
他从不谈什么股票期货、艺术收藏，聊的是今天遇到的奇葩顾客，是哪个小巷子里的锅贴特别酥脆，是送单路上看到的、开在墙缝里的一朵顽强的小野花。他的世界简单、首接、充满蓬勃的生机，像一股强劲的风，吹散了苏曼周围那些黏腻的、带着香水味的浑浊空气。
苏曼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他的信息，期待他那句标志性的“报告！预计XX分钟抵达战场！”。她习惯了昂贵的香水味里偶尔混入一丝汗味和机油味。她甚至开始觉得，穿着黄袍踩着滑板冲过来的张驰，比那些坐在劳斯莱斯里、头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公子哥，要顺眼得多，也……真实得多。
有一次，在等张驰送单过来的间隙，苏曼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刷手机。一个曾经热烈追求过她、被她婉拒的富二代发来微信，是一张在私人游艇上搂着比基尼美女的照片，配文：“曼曼，后悔没？这才是生活。” 照片背景是碧海蓝天，奢靡又空洞。
苏曼看着照片，又抬眼看了看街对面。张驰正停好他的小电驴，从保温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打包盒，快步穿过马路朝她跑来。夕阳给他的黄袍镀了层金边，他脸上的笑容比游艇上的阳光更耀眼。
她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回复了富二代。
[曼陀罗]：谢邀。正在吃“片区最好吃”的锅贴，配送员颜值高服务好，生活挺甜。(微笑)
然后，她收起手机，接过张驰递过来的、还烫手的锅贴盒子。那混合着肉香和油酥的、实实在在的烟火气，瞬间填满了她的感官。她咬了一口，外皮酥脆，肉馅鲜美多汁。嗯，确实比游艇上的香槟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