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平和

时光如同指间流水，转眼便到了八月末。

初秋的气息尚存，但风中己带上丝丝凉意。

小院中那株被石谦特意保留下来、精心照料的桃树，在这个时节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

“石大哥，桃子太多了，我们根本吃不完！”翠儿仰头看着累累果实，又欣喜又发愁。

“吃不完就送些给街坊邻居吧。”石谦笑道，“远亲不如近邻。”

两人精心挑选了最大最红的桃子，装了满满两大篮子。翠儿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跟着石谦挨家挨户去敲门。

然而，当街坊们听到他们住在柳叶巷那处院子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有人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们，有人首接变了脸色，甚至连连摆手后退，仿佛那桃子是什么不祥之物。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小哥，你们……你们住那鬼宅？”

“快拿回去！这桃子我们可不敢要！”

“听老哥一句劝，那地方邪性得很！趁早搬走吧！前几任主家都……”

邻居们七嘴八舌，言语间充满了对那座院子的忌讳和恐惧，看向石谦和翠儿的眼神也带着同情和劝诫。

石谦对此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多做解释。难道要告诉这些普通人，宅子里闹的不是鬼，而是一条贪嘴的小蛇妖，如今己被他“收服”得服服帖帖？说出来只怕更没人信，徒增恐慌。

他拱拱手：“多谢各位关心，我们住着挺好。”便拉着有些失落的翠儿转身离开。

看着篮子里几乎没动过的桃子，翠儿小脸垮了下来，闷闷不乐。

石谦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

“别往心里去。日子久了，大家了解我们了，自然就好了。人心中的成见，需要时间去化解。”

翠儿点了点头，虽然还是有些低落，但没再说什么。

那些没送出去的桃子，石谦挑了些品相最好的，指尖灵力流转，施展了一个简单的“凝霜术”，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寒气的白霜瞬间覆盖在桃子表面，将其新鲜度完美封存。

在这个水果匮乏的时代，这些桃子可是难得的珍品。

剩下的，他则带着翠儿去了东市，以一个实惠的价格整篮卖给了一个小贩，家里地方不大，实在堆不下这么多鲜果。

安顿下来后，户籍是头等大事。石谦带着从张定义那里得来的真金白银，去了趟县衙。

在县令大人“和蔼可亲”的接待下，石谦用几锭分量十足的银子（当然，其中也夹杂着几颗被幻术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真银”石子），顺利地为“石谦”和“妹妹翠儿”办妥了临安县的户籍凭证。两张薄薄的纸，上面盖着鲜红的官印。

回到家中，石谦将属于翠儿的那份户籍凭证递给她。

翠儿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眼中满是困惑：“石大哥，这个……有什么用啊？”

“这是我们的身份证明，”石谦耐心解释，“有了它，我们才算是这临安县‘合法’的居民，官府才承认我们住在这里。

以后买卖田产、出门远行、甚至打官司，都用得着。非常重要，收好了。”

翠儿这才恍然大悟，小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

她连忙跑回自己房间，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藏着她所有“积蓄”的小木匣，将户籍凭证珍而重之地放了进去。

进入农历十月（初冬），天气骤然转冷。

院中的草木彻底凋零，清晨的瓦片上覆盖着白霜。

白兰儿也变得懒洋洋的，行动迟缓，整日恹恹地蜷缩在窗台或灶台附近贪恋那一点点暖意。

终于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它扭动着冰凉的身体找到正在生火的翠儿，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和瑟缩：

“翠儿姐姐……好冷……我要去睡觉了……睡很久很久……明年春天暖和了再出来找你们说话……”

于是，在一个更加寒冷的夜晚，白兰儿扭动着身体，钻回了它那幽深的墙洞深处，开始了冬眠。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翠儿少了一个能说话解闷的伙伴，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闲暇时，石谦不再像初来乍到时那般时刻紧绷。他常常拉着正在窗边安静织布（为过冬准备）的翠儿，一起出门。

有时是去热闹的市集逛逛，添置些过冬的衣物或食材；有时是去城中的茶楼，点一壶热茶，几碟点心，听那说书先生讲些前朝轶事、江湖传奇，在暖阁中消磨半日时光。

翠儿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平静安稳的生活，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这几个月，石谦的修炼并未懈怠。识海中的灵气，经过日夜不辍的吐纳积累，己比初入此世时浑厚凝练了两倍有余。

铜镜所载的八十一道法术，他也运用得愈发纯熟精妙，信手拈来。

那面神秘的铜镜，他反复研读，除了最初看到的记载移物的那篇、引气诀、八十一门法术、《阵法初解》、《幽玄录》五部书，最后一部记载此界修仙势力分布的《九州仙踪录》也己烂熟于心。

之后石谦想要再找相关的修行书籍，铜镜上就没有了，应该是被天机遮掩。

夜深人静时，他时常着铜镜光滑的背面，心中那个疑问如同迷雾般萦绕不去。

“究竟是何人？以何种通天手段？为何将他这个异世之人弄到此地？目的何在？”

无数个念头翻涌，终究如石沉大海，寻不到一丝线索。

久而久之，石谦也只得将这份疑惑暂且压下，专注于眼前的生活与修行。

十月初的一个午后，冬日的阳光难得慷慨，暖洋洋地洒满小院，驱散了些许寒意。

石谦搬了把藤椅坐在桃树下（，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暖意，一边默默盘算着手中的银钱。

住店三两西钱，买房一百两，购置家当及入冬准备约莫西两银子（添置了厚被褥、冬衣等）……袖里乾坤中剩下的，是实打实的二百西十西两七钱银子。翠儿在一旁安静地织着布，为来年做准备。

“入冬后开销稍大些，但平均下来，一个月开销仍在一两银子左右……一年便是十二两左右……”石谦在心底默默计算着，

“只要没有大的变故，这些银子支撑我们二十年安稳度日，应是无虞。”

想到这里，一种久违的、属于普通人的安稳感油然而生。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连日修炼和思虑带来的疲惫感悄然袭来。

暖阳熏人，眼皮渐渐沉重。石谦的意识开始模糊，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一个轻柔的脚步声靠近。

熟悉的气息，带着少女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一丝新织棉布的暖意。

他没有睁眼，也没有丝毫戒备，只是放任那份温暖靠近。

一条厚实柔软的棉被，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被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他身上，掖好被角。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他的好梦。

在这冬日暖阳下，在这属于他和翠儿的院落里，他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阳光洒在他沉睡的侧脸上，一片宁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