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深秋,德县县衙后堂。
金荣桂盯着山东巡抚衙门的公文,指尖在“即日赴任德县知事”几个字上,纸面竟被磨出一道细痕。窗外枯叶打着旋儿砸在青铜鼎上,“当”的一声脆响。
“大人,这明升暗降啊!”栾师爷抖着密信,“德县去年饿死三千人,前任知事是被暴民砸死在衙门口的……”
铜鼎映出金荣桂冷笑的脸——他刚在济宁立了“弭盗碑”,巡抚就急不可耐地把他调往这个“火药桶”。
济南府“醉仙楼”雅间里,按察使杨大人用象牙筷敲着青瓷盘:“金老弟,德县的缺儿多少人盯着?袁大总统的堂侄愿出五万大洋!”
金荣桂缓缓转着酒杯。杯底映着角落里的烟榻——济南警察厅长正给杨大人装鸦片泡。
“下官只有这个。”他忽然掀开锦盒,露出半截鼎耳,“祖传商鼎,太炎先生鉴定过。”
杨大人筷子停了——章太炎是袁大总统死敌,这鼎耳是催命符还是护身符?
“金大人好狠的心!”怡红院头牌苏绣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一道鞭痕,“马团长说,您不肯收他的‘送别礼’,就拿我们出气……”
金荣桂用银镊子夹起她颈间一枚铜钱:“东瀛‘宽永通宝’?马团长倒和日本人走得近。”
绣云突然压低声音:“他上月运了二十车粮去胶州湾——德国人要打仗了!”
铜鼎在案头一震。金荣桂想起巡抚衙门里那幅《列强瓜分中国时局图》。
德县郊外,税吏老赵的尸首挂在歪脖树上,舌头被割了。树下箩筐里堆满霉米,每袋都插着“皇粮”签子。
“验尸结果?”金荣桂问。
仵作掀开白布,尸体牙缝里嵌着几粒金砂:“吞了赃物畏罪自尽?可这后脑勺的洋钉……”
远处突然传来德国造步枪上膛声。马团长的骑兵队围住了现场:“金大人,剿匪的事儿不劳您费心!”
德县官仓。
金荣桂用佩刀劈开粮袋,黑虫喷涌而出。仓吏跪地哭诉:“连年大旱……”
“旱?”他踢翻账册,“去年征粮三万石,赈灾册上只八千石——剩下的喂了谁?”
忽然粮堆后传来女子轻笑。日本商人吉田满的姨太太摇着团扇:“金大人,这仓里老鼠比人肥,您说该不该喂点砒霜?”
她脚边麻袋渗出暗红——是掺了沙土的赈灾粮!
深夜县衙,金荣桂盯着鼎腹新裂的纹路。
栾师爷狂奔进来:“马团长带兵抢了义仓!说是奉杨大人手谕‘平抑粮价’!”
铜鼎突然倾倒,砸碎满地公文。其中一份露出“德日密约”字样——德国人要用山东铁路权换日本支持欧战。
“备马。”金荣桂系上武装带,“去会会这位‘粮价调控专家’。”
义仓火光照亮半边天。
马团长正指挥士兵往火车上搬粮袋,看见金荣桂便笑:“哟,金大人也来分润……呃!”
一柄德造手枪顶住他下巴。金荣桂另手举着燃烧的账本:“一斤粮抽三钱银,杨大人知道你这么‘调控’吗?”
突然枪响!马团长胸口中弹倒地。暗处吉田满吹灭枪口烟:“这种贪污犯,该杀。”
巡抚衙门公堂。
杨大人把玩着吉田满送的东洋怀表:“马团长私卖军粮,死有余辜。但金大人擅自调兵……”
“下官调的是民团。”金荣桂推出铜鼎,“按《大清律》,知县有权征调民团保境安民。”
鼎内赫然堆着马团长贪污的金条——每根都烙着“胶海关”火印。
杨大人怀表“咔嗒”停了。
德县码头,金荣桂望着运粮船远去。
栾师爷低声道:“吉田满把粮运去了旅顺——日本海军基地!”
忽然岸边跪倒一片灾民。老妇将半块观音饼塞进金荣桂手里:“青天大老爷……”
他转身呕吐——饼里掺的是观音土。铜鼎在船头反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夜雨敲窗。
金荣桂擦拭鼎身,布上竟沾了铜绿。吉田满的密信在烛火上蜷曲:“……阁下若愿合作,满铁顾问虚席以待。”
窗外闪过黑影——是杨大人派的刺客?还是吉田满的浪人?
铜鼎映出他扭曲的脸。第一次,他没把鼎放回主案,而是锁进了暗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