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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可以刻在骨头上，但活着的牙齿——会咬人。”
——东北猎户谚语
腊月初七，东北的老北风如同暴怒的野兽，裹挟着雪粒子，疯狂地抽打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屋内，杆子正蹲在炕沿上，借着松明火把那摇曳不定的光，专心致志地用猎刀削着一截桦木。他的手粗糙而有力，每一刀都带着岁月的沉稳。炕桌上摊开着半张泛黄的军用地图，纸张己经有些破旧，边缘还带着些许磨损的痕迹。青皮则坐在一旁，手里握着炭笔，在地图上仔细地勾画着狼群活动的区域。
“这伙狼崽子比胡子还精。”杆子突然啐了口唾沫，脸上满是愤懑，“昨儿在野猪沟布了二十个套子，我天不亮就去瞧，好家伙——全让它们用树枝挑开了。这狼啊，成精了！”
青皮听到这话，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猛地按住地图，将耳朵贴向糊着窗纸的格子窗。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刨着门框下的积雪。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寒夜中，显得格外清晰，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是‘黑舌头’。”青皮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这条独眼老狗是被狼群派来传信的，它总是在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叼来狼群的“礼物”。有时候是半只冻硬的野兔，有时候则是沾血的布条，每一次都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杆子听了，二话不说，抄起火钳挑开门闩。一瞬间，寒风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卷进一团雪雾，扑面而来。门槛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用鹿筋捆扎的桦树皮小包。青皮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结，只听哗啦一声，十几颗白森森的牙齿滚落出来，其中两颗还带着新鲜的血丝，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操！”杆子猛地后退半步，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那些牙齿分明是人类的前臼齿，牙根处用细绳穿着，宛如某种原始部落的项链，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青皮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捏起一颗牙齿对着火光细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说道：“日本人的牙——您瞧这金镶牙套。”他用指尖轻轻搓着牙冠上一点暗黄的痕迹，接着说，“去年冬天被狼群掏了窝子的关东军医疗队……这狼啊，是在复仇呢！”
黎明前的时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杆子带着青皮，如同两个暗夜的行者，小心翼翼地摸到老松岭背阴坡。雪地里，蹲着七八条黑影，它们的眼睛绿莹莹的，宛如鬼火一般，排成半月形，紧紧地盯着杆子和青皮。为首的是东山母狼，它前爪按着一个鼓囊囊的麻袋，喉间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换！”杆子大声喊道，将装火药的小铁罐用力抛过去。然而，母狼却一爪子拍开罐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就在这时，麻袋里突然传出微弱的呜咽声——是被掳走的猎户幼子小栓柱！
青皮心中一紧，突然扑向雪地，西肢着地，发出连串短促的狼嗥。那声音，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充满了神秘的力量。母狼歪头听着，似乎听懂了青皮的意思，突然甩头把麻袋甩到杆子脚边。袋口松开，露出三岁孩童惨白的脸，脖子上赫然挂着串人牙项链，在雪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恐怖。
杆子颤抖着双手去摸孙子的鼻息，指尖却触到黏腻的东西。他定睛一看，孩子衣襟里塞着块冻硬的肝脏，表面布满狼牙撕咬的痕迹。
“这是……野猪肝？”青皮突然恍然大悟，“狼群在教咱们辨认毒肉！”去年冬天，日军在诱饵里掺了砒霜，毒死了半个狼群，这是狼群对他们的警示啊！
母狼在退入黑暗前，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在胸前交叉——正是猎户们交换信物时的手势。这一动作，仿佛是在向杆子他们传达着某种信息，让杆子和青皮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敬畏。
正午的日头，苍白无力地照在屋檐下的冰溜子上，却丝毫化不开那坚硬的冰凌。杆子蹲在祠堂门槛上，面前堆着狼群送来的“礼物”：十二颗金牙、半截军用望远镜、锈迹斑斑的怀表。这些东西，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狼要这些玩意儿做啥？”赶来的猎户们窃窃私语，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
青皮用树枝拨弄着怀表链子，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痕迹。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了，说道：“您看这刻痕——”表链上布满细密的牙印，拼出个歪扭的“仇”字。这一发现，让猎户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似乎意识到了狼群的复仇决心。
杆子听了，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突然抄起斧头劈向供桌，木屑纷飞中，他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五只风干的狼崽爪子——这是三年前猎狼队剿灭东山狼窝的战利品。
“把‘狼质’还回去。”杆子嗓音沙哑得像磨砂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愧疚，“用老法子——搁在歪脖子松下的石龛里。”
子夜时分，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青皮独自攀上鹰嘴崖，月光照得雪地泛着幽蓝的光，宛如一片神秘的海洋。石龛前，蹲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崔月红的疯寡妇娘。老人披着件狼皮大氅，正把黍米粥抹在狼崽干尸上，嘴里念念有词，眼神中透着一股诡异的光。
“它们吃这个……”老太婆喃喃自语，“当年月红被狼叼走那晚，我亲眼看见母狼给崽子喂嚼碎的黄米饭。”
青皮听了，突然感到寒毛倒竖，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石龛背后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双琥珀色的眼睛，宛如两颗璀璨的宝石，散发着神秘的光芒。东山母狼慢慢走出来，低头嗅了嗅涂满米粥的狼爪，突然咬住老太婆的衣角一扯——
哗啦！破棉袄里掉出串黑乎乎的物件。青皮捡起来对着月亮一看，竟是几十枚生锈的弹壳用麻绳穿着，每颗壳底都刻着个“李”字——正是杆子当年打狼用的独头弹！
母狼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声，仿佛在诉说着心中的仇恨。突然，它人立而起，前爪在雪地上划出三道长痕，正好穿过弹壳摆成的圆圈。这一动作，仿佛是一种神秘的仪式，让青皮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三天后的清晨，猎户们在村口发现个树皮包裹。里头整齐码着三十七颗狼牙，每颗牙根都钻了孔，正好能串成项链。这些狼牙，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狼群的力量和尊严。
杆子把其中一颗金牙按进自己缺了门牙的牙床，含混不清地对青皮说：“告诉那帮畜生……这买卖，老子接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决绝，仿佛己经做好了与狼易的准备。
远处山梁上，狼嚎此起彼伏，仿佛是一场神秘的音乐会。风卷着雪沫掠过树梢，把挂在老榆树上的人牙项链吹得叮当作响，像某种古老的风铃，在这寂静的清晨中，显得格外诡异和神秘。
——“当野兽开始收集战利品，猎人就成了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