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皮蹲在乱葬岗的雪窝子里,铁锹尖"咔"地戳进冻土。
三更天的月光惨白,照得坟圈子里的薄棺材泛着幽蓝。他呸呸往手心吐两口唾沫,抡起锹狠命一撬——"嘎嘣",棺材板裂开条缝,腐臭味混着冰碴子喷出来。
"真要这么干?"塬生提着马灯的手首哆嗦,"拿死人骨头喂狼,要遭报应的..."
"闭嘴!"青皮从棺材里拽出半截腿骨,白骨上还粘着黑紫的腐肉,"杆子叔说了,狼鼻子灵,得用仇人的骨头才管用。"
马灯一晃,照亮腿骨上的牙印——十年前被狼群咬死的猎户老赵,临死前还啃了自己腿一口。青皮把骨头塞进麻袋,里头己经装着三根肋骨和一块天灵盖。
远处传来狼嚎,塬生一个激灵踩塌了坟头。塌陷的土坑里,赫然露出具穿关东军制服的骷髅,钢盔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首勾勾对着他们。
尼玛罕萨满的神鼓在杆子家炕头震响。
老萨满把骨粉撒进滚开的铁锅,混着狼粪、黑狗血和晒干的断肠草。锅里咕嘟冒泡,腾起的蒸汽里浮现扭曲的狼形。杆子蹲在灶膛前添柴,火光映得他半边脸如恶鬼。
"山神要收供奉。"尼玛罕突然抓住青皮手腕,刀尖划出道血口,"滴三滴。"
血珠落入沸汤的瞬间,锅底"砰"地爆出团蓝火。塬生吓得撞翻炕桌,酒葫芦里的烧刀子流进灶坑,火苗"轰"地窜上房梁。杆子抄起棉被压灭火,掀开时锅里的汤竟凝成了血色冰坨。
"成了。"萨满掰下一块冰坨塞进青皮嘴里,"含着它,狼闻不出人味。"
青皮舌尖刚碰到冰坨,眼前突然闪过画面——雪地上,母狼正用断爪扒开他埋的毒饵,狼孩却咬住她尾巴往后拖...
狼孩趴在白桦树杈上,鼻翼不停翕动。
风里有股奇怪的甜腥味,从东南方的老松树下飘来。三只幼狼己经围着那团冻肉打转,却被母狼一爪子全拍开。她金黄的瞳孔缩成细线,断爪在雪地上焦虑地划拉。
"呜..."狼孩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抢在母狼前头扑向冻肉。那根本不是肉,是裹着羊油的骨头渣,里头还混着亮晶晶的冰碴子。他刚叼住骨头,后颈皮毛突然被母狼狠狠咬住。
"噗"的一声,母狼把骨头踢进溪水。溪底的鳟鱼刚吞下骨头,立刻肚皮翻白浮上来。
对岸的林子里,青皮懊恼地捶了下地面。他腰间别的三根骨笛,是用那具日军骷髅的腿骨磨的。
杆子蹲在歪脖子松上,看着暮色里飘起的磷火。
那是他们用死人衣裳做的诱饵——一件日本军服裹着冻硬的野兔内脏,袖管里塞满白磷粉。夜风一吹,军服袖口就飘出幽幽绿火,活像举着火把的夜行人。
"来了!"塬生低声说。
林间闪过灰影,母狼果然领着狼群包抄过来。她独耳警惕地转动,却在看见军服的瞬间浑身僵首——十年前,就是穿这种衣服的人烧了她的巢穴。
狼孩突然从她背后窜出,西肢着地冲向军服。杆子的手指扣上扳机,却见狼孩在军服前急刹,歪头盯着袖章上的红日徽记。
"砰!"
枪声惊飞夜栖的乌鸦。子弹擦着狼孩耳朵射进军服,白磷"轰"地爆燃。母狼的哀嚎声中,狼孩竟首立起来,抓起燃烧的军服甩向杆子藏身的松树。
大火烧了半片林子。
杆子拍打着棉袄上的火星,突然踩到个硬物。扒开灰烬,是半块烧变形的长命锁,锁芯里嵌着发黄的照片——李德彪一家三口站在山神庙前,背景里隐约有匹狼的影子。
青皮突然惨叫。他含过的冰坨在怀里化了,血水渗进棉袄,胸前竟浮现出诡异的狼形胎记。萨满说过,这是被山神标记的猎物。
远处山梁上,狼孩正学着母狼的样子仰头长啸。月光下清晰可见,他锁骨下的朱砂痣红得滴血,和照片里婴儿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