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无声,狼影如刀。
母狼银灰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寒光。它伏低身子,贴着冻硬的雪面匍匐前进,鼻尖喷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细碎的冰晶。
三天了,狼孩的哭声越来越弱。
狼崽们可以啃食母狼反刍的肉糜,但那个柔软的人类婴儿,只能依靠奶水活命。母狼自己的乳汁早己干涸,黑子叼来的羊膀胱奶袋也早己耗尽。再这样下去,狼孩会像初春的薄冰一样,悄无声息地消融。
村子的轮廓在雪雾中若隐若现。
母狼的耳朵微微抖动,捕捉着风中的讯息——狗吠、人语、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羊圈里母羊低沉的咩叫。
它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这瘪犊子天,冻得老子卵蛋都要结冰了!"
王老六裹紧破棉袄,往手心哈了口热气,提着煤油灯晃晃悠悠走向羊圈。他是屯里最懒的羊倌,夜里从不守夜,全靠两条看羊狗盯着。可今晚,那两条狗不知怎的,缩在窝里瑟瑟发抖,任凭他怎么踢骂都不肯出来。
"邪性!"他骂骂咧咧地推开羊圈木门,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颤巍巍的弧线。
羊群挤在一起,不安地骚动着。
王老六眯起昏花的老眼,数了数——一、二、三……
"他娘的!少了一只!"
母狼的獠牙精准地刺入母羊的后颈。
它没有撕扯,没有杀戮,只是用牙齿轻轻压住羊的脊髓,让这只哺乳期的母羊瞬间。羊的眼睛瞪得滚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母狼松开嘴,用鼻尖顶了顶母羊鼓胀的乳房。温热的奶水渗出来,滴在雪地上,像一串珍珠。
它没有咬死这只羊,甚至没有让它流血。
狼崽需要奶,但狼群不能断了自己的"粮仓"。
黑子在岩洞口焦急地转圈。
狼孩的哭声己经变成了微弱的抽噎,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它试着用舌头舔孩子的脸,可那热度烫得它心惊。
远处,雪地里传来窸窣的响动。
黑子的耳朵猛地竖起,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它认得那个声音——母狼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什么活物。
母狼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它松开嘴,那只母羊立刻在地,却还活着,只是西肢僵硬,动弹不得。
黑子凑过去嗅了嗅,突然明白了母狼的意图。
它用前爪按住母羊,让狼孩凑近那对的乳房。
婴儿本能地含住,贪婪地吮吸起来。
王老六提着猎枪,沿着雪地上的蹄印一路追踪。
"狗日的狼崽子,敢偷老子的羊!"他啐了一口,枪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蹄印延伸到林子深处,突然消失了。
王老六蹲下身,眯眼细看——雪地上除了羊蹄印,还有……狼爪印,和……狗爪印?
"见鬼了……"他嘟囔着,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
那声音又细又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王老六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狼孩吃饱了奶,沉沉睡去。
母狼舔干净他嘴角的奶渍,抬头望向黑子。两条犬科动物在月光下对视,无声地交流着。
黑子突然竖起耳朵,鼻头剧烈抽动。
有人来了。
母狼的鬃毛瞬间炸开,它低伏身体,獠牙毕露,喉咙里滚出威胁的呼噜声。
黑子却轻轻咬住它的耳朵,摇了摇头。
它认得那个气味——是王老六,屯里最窝囊的猎户,枪法烂得出奇。
母狼犹豫了一瞬,突然叼起狼孩,闪电般窜向岩洞深处。黑子则转身冲向相反的方向,故意踩断几根枯枝,制造出巨大的响动。
"谁?!"
王老六的枪口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看见一条黄毛杂斑的看家狗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冲他疯狂摇尾巴。
"黑子?"王老六愣住了,"你咋在这儿?"
黑子凑过来,讨好地舔他的手,尾巴摇得像风车。
王老六挠挠头,突然瞥见不远处雪地上躺着的母羊——它完好无损,只是脖子上有两个细小的牙印。
"怪事……"他嘟囔着,弯腰去牵羊。
黑子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幽光。
天亮前,母狼把母羊送回了羊圈。
它没有杀死它,甚至没有让它受太重的伤。这只母羊会成为狼孩的"奶源",而母狼,将成为它的守护者。
狼群从不做无谓的杀戮。
黑子蹲在村口的石磨上,看着母狼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它知道,这场奇特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远处,杆子的猎枪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狼与人的战争,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