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我娶了桃溪?”
秋诚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句。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或者,是母亲在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极为高深的、饱含反讽意味的方式,来敲打、惩罚自己。
他看着母亲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开玩笑的痕跡。
然而,他失望了。
或者……应该说正合他意?
陆宜蘅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恰恰相反,当她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之后,她整个人,竟像是卸下了一个无比沉重的包袱一般,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棋手在经过长久的、艰难的布局之后,终于落下那颗决定胜负的棋子时,所流露出的、掌控一切的从容。
她看着自己这个早己被惊得魂不附体的养子,用一种仿佛在阐述天经地义之事的、理所当然的语气,缓缓地,为他揭开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隐藏在家族平静水面之下的巨大图谋。
“你以为,为娘是在跟你开玩笑吗?”陆宜蘅端起那杯重新换上的热茶,轻轻地吹了吹,“诚儿,你怕是还不知道。这个主意,其实,你父亲早在许多年前,便己经有了。”
“什么?!”秋诚再次被震得外焦里嫩。这……这不是母亲一时兴起的想法,而是……父亲早就计划好的?
“你是你父亲,亲手从襁褓中抱回来的孩子。”陆宜恒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这十八年来,我们将你视若己出,悉心教养。”
“在我们心里,早就把你当成我们真正的亲人了。既然如此,亲上加亲,让你与桃溪结为连理,又有何不可?”
她顿了顿,那双精明的凤目之中,闪烁着属于国公夫人的、冷静而理智的算计之光。
“我们成国公府,看似风光,实则也有我们的难处。你父亲一生戎马,挣下了这份偌大的家业与爵位。”
“可你莞柔姐姐和桃溪妹妹,终究是女儿家。按照祖宗的规矩,女儿,是无法继承家业的。”
“日后,她们总是要嫁人的。若是嫁了出去,那这国公府的一切,连同你父亲用性命换来的荣耀,岂不都是要白白地,便宜了外人?”
“与其将桃溪嫁给一个不知根底的外人,将我秋家的家业拱手相让,为什么,不把它留给你这个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知根知底、早己融入我们骨血的养子呢?”
陆宜蘅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秋诚的心上,让他对这个家的认知,对自己身份的定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一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被好心收养的孤儿,是这个家里的一个意外。
可现在,他才惊觉,自己……自己从一开始,或许就是被精心挑选的、用来继承这份家业的工具!
但父母乃至姐妹对自己的关爱是绝对作不得假的,秋诚并无任何的不快,心里只是无尽的感激。
“这……这样一来,”陆宜蘅看着他那张写满了震惊的脸,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抛出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理由。
“也再不用去计较,你并非我秋家血脉这件事了。你与桃溪成了婚,日后生下的孩子,自然会继承你父亲的爵位。”
“而那孩子,身上流着桃溪的血,便是我秋家真正的骨血。他反正还姓秋。我秋家的香火与荣耀,便能名正言顺地,永远地,传承下去。”
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秋诚大为震惊!
陆宜蘅看着他那副惊愕不己的模样,也知道,这番话对他的冲击,定然是巨大的。
她缓了口气,语气也稍稍柔和了一些。
“当然,”她说道,“此事,为娘和你父亲,也不会强求。若是……若是桃溪她自己,对你无意,甚至心有所属,那我们,也断然不会用她的终身幸福,来换取这份家业的传承。”
“可偏偏……”她说到这里,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看了秋诚一眼,“偏偏那丫头,从小到大,就跟块牛皮糖似的,死死地粘着你。”
“她那副离了你就活不了的样子,别说是我们,怕是整个国公府的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她对你,有这份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情意。那正好,便也顺水推舟,促成你们两个的婚事。这于你,于她,于整个家族,都是一件两全其美、甚至是三全其美的大好事。”
秋诚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他想起了昨夜,那个在自己怀中撒娇耍赖的小丫头。他想起了她那充满了依赖与占有欲的眼神。
他不得不承认,母亲说得对。桃溪她……对自己,确实是有着那份超越了兄妹之情的、不该有的想法。
陆宜蘅顿了顿,最后又甩出来一个劲爆尾杀:“当然,你并没有选择的权利,这于你而言很不公平。”
“因此,母亲……我以成国公夫人的名义,答应你可以将喜欢的女子带回来。不过名义上自然不能是正妻。”
“桃溪那边……就算她不高兴,我也会帮着劝她的。”
秋诚听了心里更是百般滋味。
“那……那桃溪她……知道这件事吗?”他用一种干涩的声音,艰难地问道。
“她?”陆宜宜蘅摇了摇头,“她哪里会知道这些。此事,乃是你父亲与我之间的密谈,除了我们二人,再无第三人知晓。”
她看着秋诚,安抚道:“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你们两个,毕竟年纪还小,此事,不用着急,也还没必要告诉她。总归,要先等你莞柔姐姐风风光光地出嫁了,才好再来操办你们的事。”
“在此之前,你们依旧是兄妹。只是……”陆宜蘅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诚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日,为娘与你挑明了这一切,你便该知道,自己日后,该如何自处。”
“你是她未来的夫君,便要有做夫君的担当。你要护着她,敬着她,更要……守着她。”
“至少在挑明之前,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你们之间,有失体统的传闻。桃溪的清誉,比什么都重要,你,可明白?”
这番话,既是安抚,也是警告。
它给了秋诚喘息的时间,却也给他,戴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孩儿,明白了。”
秋诚站起身,对着陆宜蘅,再次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母亲的院子的。
他只觉得,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的刺眼。他的人生,他的过去,他的未来,都在这场短短的谈话之中,被彻底地,重新定义了。
兄妹?
夫妻?
他看着蔚蓝的天空,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