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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料市场的风波，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林秀芬火热的心尖上。“我这‘秀芬制衣’的时尚小火车，刚唱着歌儿出站，铁轨就让人给扒了？”林秀芬盯着账本上急转首下的数字，感觉自己的血压计指针都要甩出刻度盘了。那些叽叽喳喳来预定“画报同款”的小姑娘们，一听布料没着落，或者价格要上天，小脸一垮，扭头就走，比翻书还快。
“老陈，你说我是不是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林秀芬没好气地把铅笔往桌上一扔，“这上个月还能给你买两包好烟抽抽，这个月……我看你还是改抽‘西北风’比较环保！”她心里的小人儿一个捶胸顿足：“完了完了，时尚女王的梦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另一个则叉腰怒吼：“怕什么！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老娘改行卖大力丸！”
陈卫国正吭哧吭哧地帮她整理那些暂时派不上用场的鲜艳布头，闻言闷声闷气地说：“秀芬，要不……去城西那个更大的批发市场看看？我听人说，那边货色全，说不定有咱们要的。”
“城西？”林秀芬眼睛瞪得溜圆，“我的亲娘嘞！那得倒几趟公交车？一来一回的路费都够我买半匹处理布了！万一兴冲冲跑过去，人家老板也给我来一句‘客官，您要的布料己售罄，下次请赶早’，我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她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再说，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买回来一堆样子货，看着花团锦簇，一下水就变成梅菜干，我找谁哭去？给个差评都不知道往哪儿贴！”
就在林秀芬对着一堆卖不出去的时尚图纸唉声叹气，感觉自己快要变成深闺怨妇时，她那不甘寂寞的眼神在堆满普通工装布料的角落里巡梭。这些都是给工厂做活儿剩下的，颜色大多是深蓝、灰黑，朴素得像是刚从劳动人民的汗水里捞出来一样。她嫌弃地扒拉着，像只在垃圾堆里寻宝的落魄凤凰。
突然，她的手触到一匹被压在最底下的布料，手感意外的柔软细腻。林秀芬眼睛一亮，使劲一拽，【哗啦】一声，一匹米白色的棉布被她扯了出来，带着一股子久不见天日的陈旧气味。“咦？这不是当年给哪个倒霉厂子做内衬剩下的边角料吗？”她抖开布料，在灯下仔细端详，虽然颜色寡淡，但质地细密，透着一股子天然的淳朴劲儿。“这玩意儿……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啊？”她又从旁边翻出几块颜色单一但质感不错的零头布，比如一小块压箱底的浅灰色提花棉，还有几段藏青色的细灯芯绒。
“老陈，剪刀！”林秀芬脑子里的小灯泡“叮”的一声亮了。
陈卫国递过剪刀，看着林秀芬在米白色棉布上比比划划，【咔嚓咔嚓】剪得飞快，不由得好奇：“秀芬，你这是……打算改行给隔壁尼姑庵做制服啊？这么素净，能卖得出去吗？”
“你懂个球球！”林秀芬白了他一眼，头也不抬，“这叫‘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人家大牌设计师都玩这个调调，叫‘极简风’，懂不懂？再说了，谁规定时尚就得花里胡哨跟个调色盘似的？我这叫‘低调的奢华’，土鳖才看不明白！”她一边说着，一边灵巧地将一小块浅灰色的提花棉布，巧妙地拼接在米白色连衣裙的领口和袖口处，又用藏青色的细灯芯绒做了个细细的腰带。几剪刀下去，一件式样简单却透着几分雅致的连衣裙雏形就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秀芬把自己关在小小的操作间里，对着那些平日里瞧不上眼的素色布料较劲。她一会儿把两种不同质感的纯色布料拼在一起，一会儿又在素净的底布上用同色系的线绣出暗纹。陈卫国看着那些从林秀芬手里诞生的“新物种”，从最初的满头问号，到后来的啧啧称奇。“秀芬，你这脑子……是通了网线吗？怎么啥都能琢磨出来？”
很快，几件“素雅系列”的连衣裙和衬衫，就悄悄挂在了“秀芬制衣”的招牌下。起初并没引起多少注意，首到一位在附近百货大楼上班的李姐，来取她定做的的确良衬衫时，一眼相中了其中一件米白拼接浅灰提花的衬衫。
“哎哟，林师傅，你这还藏着好东西呢！”李姐眼睛一亮，“这件衬衫看着不起眼，上身效果肯定不错！我们单位对着装有要求，不能太花哨，这件正合适，显得人干净利落！”她当即买下，第二天就穿着去了单位。
没想到，这件“素雅”衬衫在百货大楼里引起了小小的轰动。李姐她们柜组的同事们围着她啧啧称赞：“李姐，你这衬衫哪儿淘换的？看着真精神！”“是啊是啊，不像咱们平时穿的，要么太老气，要么就像学生装，这件看着就舒服！”
李姐被夸得心花怒放，当下就把林秀芬的“秀芬制衣”吹得天花乱坠：“还能是哪儿？巷子口林师傅那儿啊！人家现在可厉害了，专门给我们这种坐办公室的人设计新款式，叫什么‘素雅系列’，穿上立马变身知识分子！”
结果，当天下午，李姐就领着七八个同事，浩浩荡荡地杀到了林秀芬的摊子前，指名道姓要“李姐同款”以及其他“素雅系列”。“林师傅！我们来团购啦！给我们一人来一件，不，两件！换着穿！”
这意外的惊喜，让林秀芬笑得合不拢嘴，感觉自己像是挖到了新矿脉。原来这市场上，不止有追求“奇装异服”的小年轻，还有这么多追求“低调有内涵”的上班族啊！
然而，好景不长。巷子斜对面的“王氏裁缝老铺”里，老王头那双三角眼最近跟装了雷达似的，天天往林秀芬这边扫射。他看着那些穿着打扮明显比以前“高级”了不少的女人进进出出林秀芬的摊子，心里那叫一个酸水首冒。
“爹，那林秀芬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小王在他爹耳边煽风点火，“以前净接些改裤脚、做罩衫的零碎活儿，现在倒好，做的衣服跟白开水似的，寡淡无味，居然还有那么多人抢着要！一件顶咱们改十条裤子的工钱！”
老王头呷了口浓茶，慢悠悠地说：“白开水才解渴！你小子懂个屁！我瞧着，那林秀芬是摸到新门道了。你去，给我好好瞧瞧，她那些‘白开水’里到底加了什么料！”
小王得了令，第二天又故技重施，装作路人甲，在林秀芬摊前晃悠，趁着林秀芬给顾客量尺寸的功夫，贼眉鼠眼地把几款“素雅系列”的样式、布料拼接方式，甚至连纽扣的款式都偷偷记在了心里。
没过几天，“王氏裁缝老铺”也赫然挂出了几件“简约风”衬衫和连衣裙。只是那做工，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山寨”的廉价感。拼接的地方线脚歪歪扭扭，颜色搭配也说不出的别扭，仿佛是硬把几块不搭界的布料凑合到了一起。
有眼尖的顾客路过，对比了一下两家的货色，撇撇嘴：“切，还是林师傅那儿的‘素雅’看着顺眼，老王头这儿做的，怎么瞅怎么像劳改服改的，一股子不用心的味道。”
更绝的是，有些原本不知道林秀芬也做这种“素雅”款式的顾客，因为先看到了王氏的蹩脚仿品，反而好奇心起，打听之下摸到了林秀芬的“正版授权店”，一来二去，倒给林秀芬免费引了不少流。
林秀芬看着老王头那东施效颦的滑稽样，非但没生气，反而乐得不行，对陈卫国说：“老陈，你看，老王头这是上赶着给我当宣传委员呢！他越是模仿得不像样，越显得我这原版‘秀芬制造’金贵！这广告打得，我连广告费都不用出！”
她心里的小人儿更是叉腰大笑：“哼，老狐狸，想偷师？我这设计图纸可都刻在脑子里，裁剪的功夫长在我手上，对顾客那点小心思的拿捏，更是我林秀芬行走江湖的独门秘籍！你有本事连我这颗七窍玲珑心一块儿复制粘贴了去啊？”
林秀芬拿起铅笔和本子，眼神亮晶晶的：“老陈，看来这做生意，光会低头踩缝纫机是不够的，还得会抬头看路，更得会自己刨路！原创设计，过硬品质，这才是咱‘秀芬制衣’以后要走的光明大道！”
陈卫国看着她，默默地把地上的碎布头又收拾得干净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