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是一场无声的叛乱,在桑月身体里点燃了野火。每一寸骨骼都在灼痛中呻吟,皮肤滚烫,意识却在冰窟里沉浮。
祠堂偏房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混杂着陈年木头的腐朽气息,令人窒息。窗外冷雨敲打瓦檐,像无数细小的鬼爪在挠。
她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裹紧了单薄的被子,牙齿却控制不住地咯咯打颤。冷,深入骨髓的冷,与皮肤下的滚烫交织成炼狱。
就在意识即将被混沌彻底吞噬的深渊边缘,一股清冽的、如同雪松针叶碾碎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强势地驱散了屋内的燥热与浑浊。
那气息带着祠堂深处的阴冷,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生机?
桑月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己立在门内。
他深色的古袍仿佛吸纳了所有光线,在跃动的灯影下更显幽邃。
冰冷的雨气萦绕着他,却未在衣袍上留下丝毫痕迹。
他站在那里,如同亘古矗立的寒玉雕像,目光落在桑月烧得通红、汗涔涔的脸上。
那双寒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快得如同错觉。
没有言语。他径首走到炕边,微凉的空气随着他的靠近流动。桑月烧得迷糊,只凭本能循着那唯一的清凉源头,发出模糊的呓语。
一只微凉的手掌,带着玉石的质感,毫无预兆地覆上她滚烫汗湿的额头。
那冰凉的触感瞬间刺穿了颅内的灼痛,带来近乎战栗的救赎感。
桑月如同濒死的沙漠旅人遇见了甘泉,发出一声满足又痛苦的喟叹,身体本能地朝那冰凉贴去。
玄霄扶在她颈后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掌下传来的温度滚烫惊人,脆弱而灼热,与他自身的冰冷形成尖锐对比。
他垂眸,看着枕上那张因高热而异常潮红、眉头紧锁的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不安的阴影。
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粗陶碗,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重的苦涩。
他沉默地将桑月虚软的身体稍稍扶起,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喝药。”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依旧是命令式的强硬。
刺鼻的药味冲来,桑月烧得迷糊的脑子只想抗拒,追寻额上唯一的清凉。
被扶起的不适让她胡乱挣扎了一下,滚烫的手指无意识地挥舞,猛地抓住了他扶在自己颈后的那只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皆是一震!
桑月只觉得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冷如玉,却在冰冷的表层之下,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灼烫的搏动?那感觉矛盾而奇异,如同冰层下封印着奔涌的岩浆!这奇异的触感像一根针,刺入她混沌的意识。
她烧得迷蒙的眼努力聚焦,看向自己抓住的地方——
玄霄冷白的手腕内侧,靠近腕骨处,一道极其细微、却狰狞如活物的暗红色裂痕,在皮肤下隐隐浮现!
它比掌心曾见的更细,更深刻,像一道被强行缝合却仍在渗血的旧疤!它随着脉搏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传递出一种被强行压抑的、灼热的痛楚!
“呃……”桑月干裂的嘴唇翕动,嘶哑的声音带着高热的呓语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悸,“痛……吗?”
玄霄端碗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药液晃荡。
他低垂的眼帘下,扶着她颈后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冰冷的触感带上僵首。
他将药碗强硬地递到她唇边:“喝。”
苦涩的药汁灌入口中,灼烧喉咙。桑月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混着汗水涌出,抓住他手腕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几乎嵌进他冰冷的皮肤,更清晰地感受着那道暗红裂痕下灼烫的搏动!
那搏动仿佛带着某种同频的震颤,顺着指尖,狠狠撞进她烧得混乱的心底深处!
剧烈的咳嗽中,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旋转。
额头的冰凉,手腕的灼痛搏动,苦涩的药味……交织成混乱的旋涡,将她拖入更深的、光怪陆离的梦境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