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
冲天火光撕裂夜幕,映照着残破的旌旗和倒塌的屋舍。
浓烟呛人,金铁交鸣与凄厉的喊杀声震耳欲聋!空气里是铁锈般的血腥和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
一只沾满尘土和暗红血迹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正颤抖着、无比珍重地将一根编织粗糙却异常鲜艳的红绳,系在一个女子纤细的手腕上。
那女子的手腕也在剧烈颤抖。背景是燃烧的家园和狰狞追兵模糊的身影。
一方被撕扯开的红绸在混乱的气流中翻飞,像垂死的蝴蝶。上面墨写的字迹被飞溅的、尚且温热的鲜血迅速浸透、晕染、变得模糊不清。
碎片的一角,似乎有半枚熟悉的、焦黑的纹样一闪而过……
撕心裂肺的哭喊! “玄霄——!走啊——!”
一个女子凄厉绝望到极致的哭喊声穿透所有喧嚣,狠狠刺入桑月的灵魂!那声音……带着她自己的声线,却浸透了百年前的肝肠寸断!随之而来的是心脏被生生撕裂般的剧痛!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终于平息,桑月在枕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残存的药味在口中弥漫,苦涩难当。梦境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绝望感如此真实,让她心有余悸,大口喘息。
玄霄将她放回枕上,抽回手。
手腕上那道暗红的裂痕在脱离桑月滚烫指尖的瞬间,如同被安抚的凶兽,迅速地隐没下去,只留下冷白光滑的皮肤。
他转身,身影如同融入门外的冷雨夜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只留下那清冽的气息,碗底残留的药渣,和桑月额头上尚未散尽的冰凉。
额上的凉意犹在,手腕残留的灼痛搏动感未消,而梦境中那系红绳的手、翻飞的染血婚书碎片、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呼唤,却如同烙印,深深烫在桑月混乱的意识里。
她昏昏沉沉,在药力和高热的双重作用下,坠入更深的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雨声渐歇,天色透出灰蒙蒙的微光。
桑月的高热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无力,骨头缝里残留着酸痛,但神智终于从混沌的泥沼中挣脱出来,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费力地睁开眼,偏房内光线昏暗。
昨夜的一切——高烧的煎熬、玄霄冰冷的到来、额上救命的凉意、手腕灼烫的裂痕搏动、以及那场烽烟弥漫、染血红绳的混乱梦境——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清晰又带着高烧后的虚幻感。
她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桌案——昨夜被打翻的粗陶碟子和溅出的米浆痕迹还在。
然而,就在那摊干涸的米浆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桑月的呼吸瞬间屏住。
那是一枚玉璜。
只有半枚。
焦黑色,仿佛被烈火狠狠灼烧过,边缘残留着融化的痕迹,断裂处参差狰狞。
玉质本身应是上乘,即使在焦黑之下,仍能看出温润的底子。
璜身上雕刻着繁复的古老云雷纹,纹路间嵌着难以洗去的暗红污渍,像是浸透了陈年血垢。
桑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纹样……这断裂的痕迹……
她颤抖着手,猛地摸向自己的颈间——那里贴身悬挂着一枚从小戴到大的旧玉饰,用褪色的红绳系着,据说是桑家祖传之物。她从未离身,此刻正安静地贴在心口。
她用力将那枚温热的旧玉饰从衣襟里扯了出来。
同样是半枚玉璜。
同样焦黑色,布满烈火焚烧的痕迹。
同样的云雷纹饰,同样的暗红污垢。
而最让桑月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她手中这半枚祖传玉璜的断裂处,与桌案上那静静躺着的、玄霄留下的半枚焦黑玉璜的断裂处,严丝合缝!
完美地拼合成一枚完整的、曾被烈火焚烧、被鲜血浸透的……古玉璜!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桑月脑海中炸开!
昨夜梦境中那片翻飞的、染血的婚书碎片上,一闪而过的焦黑纹样,瞬间与眼前这枚拼合完整的玉璜重合!
烽烟。红绳。染血婚书碎片。撕心裂肺的呼唤。还有……玄霄腕间那灼痛搏动的暗红裂痕……
无数碎片在桑月刚刚清明的脑海中疯狂冲撞、旋转!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轮廓,带着百年前的血与火,正从记忆的尘埃深处,向她投来冰冷而悲怆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