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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满盯着眼前厚达二十页的契约书，第七次调整坐姿。程氏大厦66层的会议室里，中央空调出风口正对着她的后颈吹，把昨晚没吹干的头发冻成细小的冰碴。
"第4.7条，"程星野的声音从长桌对面传来，"在公开场合需使用特定称呼。"他今天换了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被驯服的鹰，锐利却克制。
小满用笔尖戳着那条款："'亲爱的'？'宝贝'？还是你们上流社会有什么更肉麻的叫法？"
"程太太。"他说。
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小满猛地抬头，正对上程星野推眼镜的动作——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极浅的戒痕，在会议室的灯光下几乎不可见。
"只是称呼而己。"他补充道，佛珠在腕间转了一圈，"三个月后自动解除。"
窗外突然滚过一道闷雷。小满低头翻到契约最后一页，突然注意到夹在其中的一张照片——几个山区孩子站在破旧的校舍前，手里举着色彩斑斓的画。
"这是？"
"下周慈善拍卖的受益对象。"程星野起身去调空调，背影挺拔如松，"你只需要签字，不需要关心附件。"
小满用拇指照片边缘。孩子们画的星空虽然稚拙，却让她想起自己七岁时那幅获奖作品。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是摄影师无意拍入的——那人手腕上似乎戴着串佛珠。
"第5.3条，"程星野回到座位，"不得过问对方私事。"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照片上，突然伸手抽走，"包括这些。"
就在这一瞬，整层楼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尚未亮起的间隙里，小满听见程星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接着是佛珠碰撞的脆响。
"别动。"程星野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可能是电力系统升级。"
小满僵在原地。黑暗中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程星野身上淡淡的檀香，空调余风吹拂过的发丝，还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你怕黑？"她脱口而出。
回应她的是一声极轻的嗤笑："我有夜视能力。"
应急灯终于亮起，昏黄的灯光下，小满发现程星野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侧，左手保持着半抬的姿势，像是要阻拦什么。他的金丝眼镜在微光中泛着冷芒，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继续。"他退回座位，"第6.1条..."
小满突然从包里掏出发绳盒。九根彩虹发绳整齐排列，她抽出最下面那根浅蓝色的，轻轻一抖——星星挂坠竟在黑暗中泛起柔和的荧光。
"夜光材料，"她把发绳举高，整个会议室顿时笼罩在梦幻的蓝光里，"我帮山区学校设计的..."
话没说完，整栋大楼的发电机轰鸣启动，刺眼的白光骤然降临。小满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程星野正盯着她手中的发绳，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松动。
"很适合你。"他说。
这句话像一滴热水落在雪地上。小满怔怔地看着他低头继续审阅合同，后颈处有一缕不驯服的发丝垂落在眼镜框边，让他整个人突然生动起来。
"签字前最后一项。"程星野推来平板电脑，"保密协议电子签。"
小满划动页面时，余光瞥见会议室外书柜玻璃的反光。在特定角度下，她能清晰看到程星野身后书柜里的藏书——那本《小王子》比她想象的还要破旧，书脊用透明胶带反复粘贴，像是被翻阅过无数次。
"第12条附加条款，"她突然指着屏幕，"'不得对外透露契约婚姻事实'？我以为这是整个合作的前提。"
程星野的指尖在佛珠上停顿了一瞬："你父亲当年..."
整层楼再次陷入黑暗。这次连应急灯都没亮，只有小满手中的夜光发绳还在坚持散发微光。她听见程星野深吸一口气，接着是打火机清脆的声响。
一簇火苗在他掌心亮起。跳动的火光中，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忽明忽暗，睫毛在眼下投出细长的阴影。
"1999年，"他突然说，"你父亲参加过程氏供应商大会。"
小满的呼吸凝滞了。火光照亮了合同某页的小字——违约方需支付五百万赔偿金。这个数字与她记忆中父亲破产时的债务缺口惊人地接近。
"这不是巧合，对吗？"她伸手去够那张山区照片，却碰翻了水杯。
两人同时去接，程星野的佛珠擦过她手腕内侧的血管。在杯子坠地前的刹那，小满看见他瞳孔骤缩——水面倒映着夜光发绳的蓝色光晕，像极了某种遥远的记忆。
杯子最终摔在了地毯上，闷响过后，灯光重新亮起。程星野己经恢复常态，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签字。"他推来钢笔，笔杆上刻着精细的星轨图案。
小满握住笔的瞬间，会议室门被敲响。周周探进头来，双马尾上别着和小满同款的星星发卡："星野哥，电力故障是人为的！"
程星野猛地站起身，佛珠撞在桌沿发出脆响。小满趁机翻到合同最后一页，在签名处上方发现一行极小的印刷字：「本契约解释权归程氏法务部所有」。
"我需要再考虑..."她抬头时，发现程星野己经走到门口。
他回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夜光发绳上："留着照明。"顿了顿又补充，"明天带你去选出席拍卖会的礼服。"
周周冲小满眨眨眼，递来一张纸条：「他刚才取消了三个会议等你」
当会议室门关上后，小满再次看向书柜玻璃。在特定角度下，那本《小王子》旁边多了一个相框——里面是张被撕毁又粘合的老照片，隐约可见两个孩子的手共同举着一幅画。
她摸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消息："我小时候参加过美术比赛吗？有没有...和一个男孩一起？"
窗外，暴雨再次降临。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极了童年时颜料盘被打翻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