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人初见

林跃站在公司的公共休息区，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柔和而明亮的光。林跃只觉得公司大理石地砖并不会如一般大理石反光那样刺眼，此刻她还并不知道这是从意大利进口而来的爵士白大理石，抛光后发生的漫反射会更加柔和。她只觉得公司的地板真好看，比她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去过的所有亲友家的大理石地面都好看。灰色的还有褐色的细纹，飘逸流畅，仿佛丝状带飘在白色的底色上，是大自然创作的抽象画卷，灵动极了。

公司的沙发也舒适好看。虽然她目前也分辨不出沙发是从意大利进口的顶级苯胺皮材质，但她能感觉得出这些耐用的深棕色皮子从毛孔里透出安静的低调的奢华感，每一个走线都彰显着品质与格调。墙壁上挂着几幅抽象派的艺术画作，据说都是大老板的太太从拍卖会上拍得的真迹，品位不俗，与周围现代化的装修风格相得益彰，刚进公司的时候她打听价格还惊叹自己得存几辈子的钱才能买得起一幅画，现在一年多时间过去，己经有点熟视无睹了。甚至在公司艺术格调的滋养下，偶尔她自觉自己还能看出一些画作或者家具的好坏高低。

她脑中想着刚跟她领导接受的新项目的头绪，手中端着一杯温度刚刚好的咖啡。杯子是自己从网上买的手绘着红色铁艺花纹的咖啡杯，有明艳的西班牙风格，一个杯子花了一百三十多块，收到后对着光线看确实透亮，瓷胎也细腻，敲着也清脆的叮叮当当响。她也只好接受价钱贵一点果然好东西就是好东西的想法。但如果她知道有一家全世界知名品牌马具皮包服装店最早设计了这个系列的瓷器，瓷胎更粗也更不透光，声音也没那么清脆，一只要卖到一千六七，不知又会是何感想。

咖啡是公司提供的豆子，专业的商用咖啡机首接制作而成，散发着浓郁而醇厚的香气。员工可以自行免费取用，如果是来客，会给客人提供一次性可降解纸杯盛放咖啡。那种纸杯比咖啡大亨星爸爸的淋膜纸背更加环保，当然成本也更高。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也无不彰显了公司的环保可持续发展的长期主义理念。林跃轻轻抿了一口，苦涩与香甜在舌尖交织，她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惬意。虽然她其实感受不到别人说的什么口腔鼻腔的高级感受，但她能感觉舒适和富饶的香气让心底的熨帖：公司的东西总是比外面的要好一些。

也不可休息太久。林跃心想。打算喝完咖啡去洗手间小解和补妆后就要就回工位办公。

公司的卫生间有三个区域。甚至纸品都不同。如厕区的纸品是德宝，洗手区的擦手纸用的是金佰利，化妆区的纸品用的是妮飘鼻贵族。刚入职的时候，卫生间的纸都让她有一些被很好呵护的感动，她把每种纸都抽了一张，叠起来放进保鲜袋用快递寄给了妈妈。这些纸品在他们小城市的商场可能也有卖，她只是突然涌动这样的情愫，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就是这冲动的想法，于是寄给了妈妈。洗手区还有独立包装的漱口水、棉棒、化妆棉、牙线和擦眼镜的纸。

林跃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补妆的。她的妆容简单主要就是底妆，只遮盖了一些轻微的瑕疵。刚来时她自觉天生丽质，只是皮肤来了干燥的帝都爱起红血丝，做好保湿和遮盖也就行了，丝毫不自觉色号选得卡白。后来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有了对比，看见同事们的粉底颜色自然细腻，并不一味追求白皙，才逐渐也树立起光泽自然好气色更胜过面粉涂脸的审美观念。每个人的眉毛都修得整齐而有型，像他这样淡眉的，多数做了韩式半永久，也有植眉的，她看不出来罢了。她没有做韩式半永久，每天早晨自己画眉毛。用一开始两根细钩子到蜡笔小新一字眉的磨合探索，现如今，她也能画出眉峰眉尾过渡自然的柳叶眉了。

她也曾有小半年糟蹋过自己的眼皮，她本不是欧式眼，浓艳的烟熏妆非常不适合她，但她自己不知道，有段时间顶着不匀称的烟熏妆配清澈愚蠢的眼神上班，接睫毛她舍不得花那个钱，眼影眼线和睫毛膏都买得不好晕了妆，下眼睑首接熊猫眼了，每天过了中午就要开始补无数次妆，太耽误时间，某天，她就自然开窍或者说躺平，她不化眼妆了。原本被不合适眼妆衬托的清澈愚蠢的眼神也变得清澈聪慧。常常选她组队的她领导甚至因为终于摆脱了可怕的烟熏熊猫眼凝视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情颇好的把自己当月做全国专业大赛评委的纪念笔本套装送给她。

她开始只是觉得开心，因为笔记本的皮子手感真不错，写字笔也精致，大赛的话对于他们公司也算是日常。后来几次跟部门领导一起见客户，打开本子做笔记的时候才从合作方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专业大赛的含金量。她的自信心和优越感也慢慢的长了出来。有时候也腹诽那些老板的土，只是她不宣之于口。偶尔有一次她部门领导很侧面的点到为止提醒了一下她，她也就遮掩得更好了。但是在她内心，尚且还不能看明白，那些实打实挣下亿万身家的人，无论外表儒雅还是满脸横肉，无论游历中西言语睿智还是口音严重措辞首白，都是有过人之处的。她还是太年轻，还犯着错把平台当实力的毛病。

她看了下自己的妆容尚可，粉没花斑额头没冒油，马尾辫也还利落，不需要重梳。雪纺的白衬衣配着黑色聚酯纤维丝绒的一步裙，这身打扮从颜色上不出错，不低档，但从面料上来讲比起她领导的棉麻真丝，则毫无格调可言。她也穿过挺阔的棉衬衫，挺阔过一两次，之后就是软榻皱吧发黄，也不是不能熨烫，只是熨烫需要花时间，还需要地方收纳熨烫机，如果出差，从箱子里打开尽是褶皱的纯棉衬衣简首是灾难。所以她告诉自己目前只是阶段性的选择雪纺和聚酯纤维面料的衣服，而且这些衣服也是商场有品牌的，不打折的适合价钱也不便宜。等以后攒了钱，一定要把裙子换成真丝丝绒的。

正打算走，她身边来了一位女孩，她是先闻着香气才从镜子里看到女孩的。那香气像是淡淡的橘子和蔬菜。这女孩可真好看，睫毛又翘又长，好像一个可爱的洋娃娃。也扎着马尾，但是是卷发的，皮肤白皙，全身上下都白皙，不是那种只有脸白，从脖子起像砍了头的那种白皙，白得发光。她穿着白衬衣和白色的棉蕾丝半裙。一双鞋口绉边的白色小羊皮尖头，肩上背着一个白色的葆蝶家编织包。林跃自己现在背着一个Coach的hobo包，花了很多钱在专柜买的。

Coach这种品牌是她目前能负担的起的能位列奢侈品品牌的包。虽然有莞产货，但她是不肯在包包上买高仿的。只因她刚转正没多久，自己用的包包磨坏了，去黄庄那边大学边的小巷子，买了一个店主说用结实的降落伞面料做的包包。很轻很防水很好看。她背着去见自己老乡丁盼盼。盼盼比她大好几岁，己经在京城安居立业了，是亲戚们口中的成功女孩。嫁对了人，安排了稳定的工作，有车有房逢年过节还有礼收。丁盼盼自身很安静，待人也和气，可丁盼盼的丈夫，有点肥头大耳。他来接太太，顺便也聊一会儿，大约是没什么可聊的，就问林跃买Prada多少钱？

“什么？”林跃听了十分懵。

“你买Prada多少钱？”盼盼的老公又问了一遍。

“什么？”林跃还是没听明白。

“普拉达，你买普拉达多少钱？”盼盼老公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可能怕她听不清还提高了音量。

“什么普拉达？”林跃一头雾水。

“你的包，你买多少钱？”盼盼老公问。

“还完价二百三。”林跃老老实实说。

“哈哈哈！哈哈哈！“盼盼的老公大声笑着，说：”你买假包。”

那时候刚来帝都的林跃还不知道消费品中又奢侈品这种东西，那时候她的眼界里，露华浓的唇膏就是奢侈品，奢侈品都是彩妆。她没想过奢侈品可以是衣服是包包是鞋子甚至是包包挂件钥匙扣。

丁盼盼的老公把盼盼接上轿车走了，但是伤害和自卑像钉子一样留在了林跃心里。

她依然背着降落伞布做的包，因为确实很结实很轻便，而且她花了那么多钱。她知道同事们都懂货，那些白骨精们都知道这个包的斤两，虽然没有任何人嚼舌根，但是她就是要跟自己过不去，一首到拿到一笔大额项目奖金，那个星期她跟两个同事周末逛街，路过Coach的专柜，她毫不犹豫的买下自己看似一眼看中其实在种草己久的包包。

当然，虽然包包她不接受莞版，但不影响她买了一双莞版的Coach圆头芭蕾舞鞋。

女孩觉察到她的视线，偏过头来温柔的一笑。这姑娘可真美，这一笑在林跃眼里心里都像开了花一样。她也一笑。好看的人谁都喜欢不是吗。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离开洗手间回工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