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内——
“果真吗?”
一夜未得好眠的华妃此刻端坐着,身后的小宫女正轻柔地为主子梳起发髻,每一根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她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主子,引来杀身之祸。
“皇上真的这样说吗?莫不是打听的人听错了。”
颂芝打开檀木首饰盒,“娘娘,是真的。”
华妃随手一指,颂芝心领神会,取出那对金镶珊瑚耳环,这还是皇上不久前赏赐的,珊瑚少见。
“皇上近日怎么感觉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来本宫这里,也魂不守舍的,吃的也不香,莫非是皇后那个老妇说了本宫什么吗?”华妃得到颂芝的肯定回答,心里恨得牙痒痒。
她并不擅长女红。
还记得自己刚嫁入王府时,是他的侧福晋。
临嫁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千万要当心,不要和王爷的女人成为姐妹,新嫁娘总要看别人的脸色的,忍忍就过去了。
她说:“记住了,母亲。”
婚后的第一日,她按照规矩去给皇后(当时的王妃,纯元己离世)敬茶,席上的几位姐姐虽然面和心不和,但也算过得去。
尤其是那位叫齐月宾(端妃)的女子,她出身武家,满门忠烈,整个人看上去既稳重又端庄,和那些玩文弄字的文官子女不同,她身上有一种纯粹的简单。
这种与世无争的样子,让她不仅多加亲近。
那时,还不是齐妃的李静言,当众笑话自己的绣的菊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蜈蚣,也只有齐姐姐站出来替自己辩解。
可,不甘心的自己还是学起刺绣来。
想到这,华妃的手拂过铜镜边绣着五色芍药的罗帕,这是内务府额外孝敬她的,下人倒是会投她所好,知道她喜欢芍药,就送了许多来。
“世兰,我们一起去策马吧。”
“我……”他嘘声悄悄走进来的时候,她还沉浸在这恼人的绣法之中,昨日刺破的手指还没有好全,她又接着临摹起来。
“世兰?你怎么了。”
“妾身无碍。”她还没站起来行礼就被他按回椅上,随后他一手就将她身后那个竹编绣棚拿到掌中。
她羞红了脸,“王爷……妾身……”
“世兰,你绣的鸳鸯极好,本王很喜欢。”她抬眼望去对方眼底全是真情实意的笑意,一丝戏弄都没有。
她咬着唇,站了起来,“妾身不擅女红,让王爷见笑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拉过她的双手,将她几乎全是针眼的十指看了又看,一脸心疼地说,“世兰,这些事,下人可以做。你不用学这些。”
“更不用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叹息着将她拉入怀中,“走吧,我带你去策马。”
“嘶——”
“本王捏疼你的手了吧?先找太医给你上药。”眼见她倒抽一口凉气,他眉头紧锁,忽而眼睛一亮,“接着本王带你去游湖可好?今日天气极好,你肯定喜欢。”
昆明湖边上,他们一起临看夕阳西下。
玩的尽兴了,伴着皎洁的月,就他们两个,她坐在马儿上,他牵着马,柔声问:“世兰,今夜的月,你喜欢吗?”
她点点头。
他说:“在本王面前,你不用这么拘束,做你自己就好。”
“喜欢!”
月下,他将自己揽入怀里,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食指还痛不痛?世兰,你知道吗?王府里这么多女人,可是本王最爱的除了纯元,便只有你一个,本王向你许诺,此生永不辜负你的情意。”
“王爷……”她娇羞地贴上他的衣襟,食指却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黑色斗篷。
“以后,你都不用做这些针线活,本王还能养不起你吗?要你伤害自己,偌大的王府,怎么会连个好的绣娘都没有?”说完,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朝她一笑。
她之前不是没有去想过他是不是也是这样对别的女人,可是偏偏他给她的,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她坚信这个男人深爱自己。
是他的话,她愿意。
他翻身上马,在她耳边,第一次告诉了她——他的野心。
她伸出手,毫不犹豫地触碰他握住马儿缰绳的右手背,“王爷,我会帮你的,我哥哥也会。我们会为您——赴汤蹈火,请您放心。”
“世兰,最得我心。”
他的话,她听进去了,也做到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忽然又和别的女人说起这些刺绣的事,还是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是没好的绣娘吗?
是……吗?
自从他登基,不知为何,她隐隐约约生出不安。
后宫子嗣为重,可她多年期盼孩子却不得。
眼见主子脸色越来越凝重,一旁的颂芝边递簪子边说道:“娘娘,皇上许是随口一说罢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动身吧?这是皇上前个让苏公公送的,您看今日戴这个好吗?”
华妃眼神微动,却没说话。
“娘娘,小厨房今日有糖蒸酥酪了,等您回来刚好可以用些。”
华妃抬眸望向铜镜,镜中女子眉眼如旧,只是这些妆粉,却掩不住她眼底那抹黯然和眼下的乌青,她抓起那张手帕:“走吧。”
“又是华妃最晚。”
“可不是吗?人家是年大将军的妹妹,咱们怎么能比!”
“那又怎么样?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妃子。”
宜修端坐着,无视着这些乱糟糟的议论,她的手指在旁边的玉如意上无意识的那些花纹,挤出一抹笑,“剪秋,上茶吧。”
剪秋扫了一眼门口,低下身子靠近皇后,小声说:“娘娘,都这个时辰了,华妃今日许是不来了。”
“本宫是皇后,”东珠在耳边摇晃着,宜修卷起嘴角:“她再晚也要给本宫请安,上茶吧。”
“果然还是娘娘宫里的茶好喝。”齐妃说。
宜修维持脸上的笑容:“你若喜欢,本宫赏一些给你,剪秋啊,一会再取一些给三阿哥送去。”
“谢皇后娘娘。”
芳贵人接过茶盏,她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却不急着品尝,对着旁边的欣常在小声说话,眼神却不时瞟向殿门方向。
“华妃到——”
话音刚落,庭前就传来一阵急促通报声,紧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宜修手搭上紫檀椅的鹅脖,抬眼望去。
“给皇后请安。”
“臣妾身子不安,来晚了,娘娘不会怪罪吧?”华妃不慌不乱地浅浅行了个礼,瞥了一眼周围的妃嫔。
“怎么会?”宜修似笑非笑道。
“华妃娘娘金安。”
华妃对着行礼的众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都起来吧。”随后她不紧不慢地在皇后未开口之前,就己经坐下。
一个伶俐的小宫女走上前来,奉上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