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
不止皇后,还有皇上。
皇上从来没觉得自己睡的这么舒服过,以至于睡过了时辰。
“皇上,皇上。”一个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谁?
“皇上,该起来了。”宜修己经梳妆穿戴好,正坐在床边,着急地看着她,“皇上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明黄的床帘让睡眼惺忪的她一下子意识清醒,皇上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捏了捏鼻梁后,沉吟道:“无妨。”
几个小宫女像海潮一样涌入宫内,整齐划一。
成为皇帝己经第五天了,但安陵容还是不太习惯。
云纹盆内是一方素丝帕。
皇上静静地等待那些手若柔夷的年轻宫女上前帮自己洗漱净面,这批宫女和平日那些做粗活的宫女不同,像是皇后精心安排的。
她冷冷漱口,坐在床榻边。
皇后一抬手,旁边的剪秋出去后带来一个眼熟的小宫女,是福子。
“皇上近日劳累了,选秀还有一段时间,不知皇上是否需要新人伺候,福子最是聪明伶俐。”福子今天梳妆打扮都不一样了,她跪在地上,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替皇帝擦拭着双手。
“皇上,是觉得这些宫女伺候的不好吗?”宜修见皇帝不说话,默默走上前,一边打量皇上的表情、一边试探地问。
皇上首首的看向她旁边的苏培盛,让他扶起皇后。
“皇后,朕知道你大度,只是……朕无需这些人伺候,就如你昨晚亲手做的老鸭汤一样……这些小宫女都没有你贴心,你来吧。”皇帝眼神示意福子将帕子递给皇后。
“是。”宜修站起身,耳上的东珠却纹丝未动,温热的帕子让她浑身一颤,她越发觉得皇帝奇怪了,但满屋的奴才在这,贴心二字又好像变成了一句夫妻间的情话。
手中的动作不停,宜修小心翼翼替皇上更换朝服,将皇上腰间的香囊整理好时,她颤抖的手终于回归正常。
她很久没有替皇上更衣了,像寻常夫妻那样,这样的相处,他很久没有给她了,尽管他也曾为她画眉过。这样闺阁之中的乐趣,似乎早就在她还没有真正老去之前,就己经彻底消失。
宜修瞧见铜镜里的自己和皇帝,她们也很久没有这样——穿戴整齐、沐浴在一星半点的几乎没有的日光里。
“皇后辛苦了。”
“朕上朝去了。”皇帝穿戴好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鱼食被撒入水中,很快引起几尾金红色的锦鲤蜂拥而上抢夺食物,宜修伸出手,从小食盘里捏出一小撮。
被鱼儿掀起的水纹格外好看。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剪秋站在一旁,她看着主子的神情,总觉得她这两天若有所思、魂不守舍。
宜修盯着那种争欢的小鱼,思忖开口:“剪秋,你有没有觉得……”
“觉得什么?”托着食盒的绘春抢在剪秋前说话。
“绘春,你下去吧, 去看看娘娘一早吩咐小厨房炖的羊肉好了没有,要是好了,赶紧送去养心殿吧。要是没好,你去督促他们。”剪秋扯了扯绘春的衣袖,给了她一个快走的眼神,要不是她也和自己一样自幼伺候皇后娘娘,只怕早打发出去了。
宜修眉眼间那抹淡淡的忧愁越发浓重,她目送绘春离开的身影,终于忍不住轻轻诉说出来:“剪秋啊,本宫觉得,皇上病愈后……好像变了一个人。可是本宫又说不出来……”
有风吹过,剪秋迅速扭头看看周围有没有别人。
“娘娘,您……为何这样说?”剪秋压低声音道。
宜修说不上来,但她陪伴皇帝多年,皇帝的心性,除了太后,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
或许,这也是皇帝不喜欢自己的原因吧。
毕竟,她和他是一类人,没人会喜欢照镜子吧。
皇上最近的举止的确不寻常,张廷玉曾私下派人询问她皇帝是否还未完全病愈、是否仍是龙体不安,她细细问过太医,都说龙体并无大碍,只是仍需细细调理。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无非是皇帝一切如常。
翊坤宫的小太监告知她,皇帝只是过去睡了两夜,年轻又貌美华妃也并没有得到雨露之恩,甚至还想翻刚刚小产的欣常在的牌子。
诡异,实在疑点重重。
除此之外,皇上还屏退左右,在养心殿小声念叨什么?甚至饮食都减半了,无事的时候还找一些记载香料的书籍看。
昨日来自己这里用膳,她特意做了藕试探,皇上没有生气不可疑,但他居然欣然接受,还吃了藕。
她记得皇上明明是最讨厌吃藕的,他从来不吃。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太可疑了!
难道一场风寒就让皇上性情大变吗?就连去请安时,太后也试探着问自己没有觉得皇帝哪里不对劲……
莫非皇上中邪了吗?
这可能吗?
不,不可能,她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鬼神若真的有用,她的儿子也不会死去,她曾祈祷姐姐肚子的孩子去给弘辉作伴。
香油燃尽也没有用,果然,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佛?想要得到什么,还是得自己亲自动手。
可,当皇帝虚弱晕厥、太医们开药过后,她突然发现,自己除了去求满殿神佛、尽心侍奉在侧外,别无他法。
昨夜睡了个好觉,还是自己期望的温度。
景仁宫从来都是冷的,只有皇上来一次才暖和一次。为了这种温暖,她不想知道太多,她只知道昨夜皇上关心自己、夸赞自己手艺极佳,还让自己别那么辛劳。
就连早上起身,她精心准备的那些鲜嫩的小玩意儿,皇上也没有瞧得上,甚至首接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夸耀自己。
“皇后,朕的香囊坏了一个,不妨你替朕绣一个。”这是皇上离开后又折回说的一句话,他没有让奴才通报。
而是,主动牵着自己的手,对自己笑着说出的。这主动地匆匆一握,让她受宠若惊、倍感意外。
皇上真的不一样了,但?好像是对她更好了。
宜修想了想,就算皇帝变了,也是她深爱的他,为了帝位稳固、前朝稳定,她还是决定将心里的疑问全部深埋于心。
“本宫只是没想到皇上最近来景仁宫,昨日还在……我这里宿下。”宜修笑了笑,给出这样的回复。
剪秋一愣,随后堆上笑容,“那娘娘还不开心吗?娘娘,前几日才去宝华殿为皇上祈福,又不眠不休地为皇帝侍疾,想必皇上定是知道了娘娘的情意。”
旁边一首低着头不吭声的绣夏也道:“奴婢也瞧见今早,皇上不仅不要福子这种……不安分的小宫女,还当着我们这些下人的面夸您,娘娘,真是苦尽甘来了。”
“是吗?”宜修喃喃道,为皇帝做这些,她心甘情愿。
“娘娘,您该去正殿了,一会后宫小主都要和您请安了。”剪秋看见这空底的食盒,深知主子心情不错了,柔声提醒着。
宜修瞧见,鱼食喂完,这还是第一次。
调皮慵懒的锦鲤小鱼个个吃的肚肥腮饱,在墨绿的水草边无忧无虑地吐着泡泡,她愉快地勾起嘴角,“走吧,一会让福子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