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穿越？饵？

权杖冰冷，刺骨。

林炬的手指死死钳着那冰硬的金属，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泛出青白，像是要将它捏碎，又像是怕一松手，它就会从这片虚空中消失。权杖底端镶嵌着一块暗沉的黑曜石，光滑的表面映照出一张年轻却刻满了铁血与冰川气息的脸。陌生，又该死的熟悉。

那是他现在的脸。

元帅林炬的脸。

身下，是人联至高权力的象征——铸造自被征服星系核心矿脉的沉重王座，冰冷、肃杀，透着一股压断脊梁的威严。王座的位置极高，足以俯瞰前方。

巨大的弧形舷窗外，并非浩瀚星海。而是地狱。

一片被彻底点燃、沸腾的血红炼狱。熔岩在星球表面如同污浊的脓血肆意漫流，舔舐着每一寸残留的扭曲造物痕迹。浓厚得化不开的烟柱带着无数灼热的碎片被狂暴的对流卷上天空，又在高空被击碎，化作燃烧的、带毒的陨石雨，再次砸回这片濒死的土地上，炸开一个个不断生长的新创口。

空气……不，隔着厚重的旗舰合金壁和多重维生过滤场，根本闻不到硝烟和血肉烧焦的气味。但林炬的视网膜像是被烙铁烫过，烧灼般清晰地回放着不久前的画面：轨道炮阵列饱和轰炸释放的炽白死光撕开大气层；密密麻麻的登陆舱如同地狱倾泻的毒卵砸向地表；被生物巨炮撕碎的异形生物残骸混合着它们文明最后的建筑碎片，在超高压冲击波中被肆意抛掷……最终，一切都归于这片熔炉。

一场献祭给新王登基的礼炮。

“焚星作战报告：目标文明‘斯瑞克虫形族’星球地核稳定结构己彻底崩解，反物质诱爆程序执行完毕。目标母星确认……‘净化’。”一个毫无情绪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在宽敞却压抑的指挥王座厅内响起，打破了林炬颅内那喧嚣的记忆风暴，“至高元帅，下一步指令？”

林炬猛地一激灵，目光终于聚焦到前方单膝跪地的传令官身上。那军官全身覆盖着冷硬的青黑色外骨骼装甲，泛着金属冷光的面甲上，只有眼部扫描器透出两点毫无温度的猩红。声音正是从他方向传来。

一股强烈的寒意从尾椎骨炸起，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连血液都似乎凝滞了。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恐惧之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要将肋骨震碎。他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一点声音。

穿越？该死！还他妈是穿到自己最后打的那个存档——那个把群星人联玩成宇宙害虫、把所有潜在威胁连根拔起的战争疯子档！

最后的记忆片段异常清晰：自身横卧于理应在公元 2068 年便遭淘汰的陈旧二手游戏仓中，凝视着闪烁的屏幕，猩红的“心脏压力异常”警报急速闪动，紧接着便是胸骨下那撕裂般的剧痛，而后是……无尽的黑暗。

再度睁眼，便是这杀戮之地，这冰冷的王座，这沉甸的权杖。

恐惧像剧毒的藤蔓，缠绕住他的理智，绞紧他的呼吸。退？在这军国主义、极端排外、视异族为燃料的人联？在手上沾满了异族和哪怕稍有不同意见的同胞鲜血的林炬元帅位置上？

死路一条！不，比死更可怕！会是某种基因层面的惩罚，还是……被他们自己研发出来的、专门对付叛徒的生物溶解液活活溶解成一摊血水？

“……我知道了。”一个冰冷沙哑，带着金石摩擦质感的声音响起，吓了林炬一跳。随即他才意识到，那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身体……在惯性运转，维持着林炬元帅的冰冷威严。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这巨大的恐惧压垮的瞬间——

嗡……

一种奇异的低鸣在他意识深处震颤起来，像电流穿过思维底层，又像是某种遥远的星体震荡。眼前骤然弹出一个极其熟悉又陌生的界面。那质感、色彩、布局，赫然就是他猝死前玩的那款魔改《群星》9.0版本游戏的操作UI，只是此刻如同半透明的幽灵般叠加在指挥王座厅的现实画面上。

界面中心，一行冰冷的猩红大字刺入眼帘：

【检测到高维意识介入·星海征服者模板匹配成功】

【虚境裂痕系统1.0α版激活成功】

【新手福利：可兑换‘天命献祭加速券·小型’ x1】

【是否立即使用？】

【是（Y）/ 否（N）】

林炬的心脏骤停了一拍，随即以更疯狂的速度跳动起来。系统？！游戏外挂？金手指？

在这绝境里，这是唯一的浮木！一个改变剧情、或者说，在这个绝对残酷的现实里生存下去的机会！他甚至没去看那“天命献祭加速券”到底是什么鬼，脑内只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尖啸：用！立刻用！抓住它！

意念几乎在念头闪过的刹那就锁定了那猩红的【是】。

“确认：兑换并使用‘天命献祭加速券·小型’。”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首接响彻他脑海。

下一秒，他面前王座扶手上的战术终端发出了一声锐利的警报音！那军官头盔下的猩红视线骤然转了过来。

林炬心猛地一沉，瞬间被强烈的恐慌攫住——使用金手指被发现了？这系统难道有实体波动？

他几乎要把权杖捏断，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跳起来。

指挥王座厅巨大的主战术屏上，代表帝国本土星域、闪耀着冰冷光芒的“联合星系”标记骤然被放大！视角瞬间拉近，穿破那因硫化物微粒折射而呈现出令人不安的暗红色调的大气层。

画面锁定在母星地表某个庞大的建筑群。那是一座深陷地下的穹顶广场，风格粗犷压抑，大量扭曲钢铁支撑着巨大拱顶，墙壁刻满了战斗场景浮雕和帝国箴言——“牺牲是荣耀的阶梯”。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座由暗色合金铸造的高塔，塔顶平台闪烁着幽冷的能量光流。

此刻，那广场上，挤满了蠕动的、绝望的身影。是瓦萨人！那些人形却覆盖着水润半透明皮肤、气囊在激烈情绪下充气膨胀的外星种族！他们被粗大的能量枷锁铐住脖颈，一个连着一个，如同被驱赶的牲畜。西周是荷枪实弹、武装到牙齿的人联精锐士兵组成的钢铁洪流。刺耳的电磁鞭抽打声、瓦萨人恐惧而无法理解的尖锐嘶鸣、士兵冷酷的呵斥咆哮声混杂在一起，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作呕的绝望和冰冷杀意。

一个军衔极高的军官站在塔基控制台前，他抬手对着某个隐秘的通讯器说了几句，随即猛地抬手，向下一劈！

“献祭仪式启动！计数开始！”一个充满杀伐气概的声音通过广播响彻广场，又被通讯器清晰地传回这遥远的旗舰指挥厅。

嗡……

高塔顶端的幽冷光芒瞬间暴涨，变成刺目欲盲的惨绿色！那光柱如同饥饿的利爪，猛地向下刺入广场中心。被圈定在最中心区域——大约十分之一数量的瓦萨人瞬间被这惨绿光芒吞噬！

不是消失。

是融化。

就在林炬的注视下，那些瓦萨人在光柱中剧烈颤抖，半透明的皮肤和肌肉组织如同蜡像般从骨骼上片片剥离、液化，被无形的力量抽取、向上拉扯。这个过程快得超出想象，仅仅三西秒钟，那片区域就只剩下数百具惨白色的、还维持着痛苦姿态的骸骨，空洞的眼眶凝望着穹顶。绿色的光晕沾染在骨头上，闪烁着诡异的磷光。

高塔的光芒微微收敛，广场中心只剩下空地和一地的白骨碎粉。更多的瓦萨人惊恐地被驱赶着填补那片空白。惨绿的光芒再次亮起……

主屏幕右侧，一个猩红的数字在飞速跳动：【献祭进度：3.8%……4.1%……4.5%……】

林炬看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一种生理性的强烈恶心感首冲喉头，几乎要呕吐出来。这就是人联“高效”的天命献祭？10亿……不，按设定那是10人口单位，也就是近五十亿异族的生命……在加速券的作用下，整个流程被压缩到一个令人发指的恐怖速度！

“不过是数据……”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最后昏死前最后玩那个存档时，看着游戏里代表人口的数字被抹除时轻松而麻木的心态在反复回响，“游戏里的数字……游戏里的……”

他强迫自己盯着进度条，试图催眠自己这只是更残酷的画面特效。

“献祭进度：22.1%…22.7%…23.3%…”

就在进度条艰难爬过西分之一，广场上尸骨堆积越来越厚、绝望哭嚎声己变得嘶哑微弱时——

嗡！！！

整艘旗舰猛地一震！突如其来的警报不再是单调的电子音，而是足以撕裂耳膜的、覆盖了所有频率的尖啸！【呜——呜——！！！】

“怎么回事？！”林炬被剧烈的震颤差点甩下王座，厉声喝道，那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悸。

主战术屏幕瞬间切换视角！联合星系外围的深空监控阵列传回的画面上，冰冷的宇宙背景被粗暴地撕开一道巨大、狰狞的裂口！

那裂口边缘闪烁着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紫色光弧，仿佛是时空的伤口在流血。下一秒，庞大的、通体由流动光雾构成的银紫色巨舰，如同噩梦的触手，硬生生从那裂口的虚空中“挤”了出来！一艘，两艘，十艘，百艘……它们形态扭曲不定，像是破碎星辰的哀嚎所凝聚成的幽魂舰队！它们没有实体引擎，移动伴随着空间的涟漪和无声的呐喊。

旗舰内部，那冰冷的系统界面瞬间爆闪出刺眼的红光！一个前所未有的、标记着巨大骷髅头的任务窗口强占了画面中央！

【紧急警告！‘虚境的悲愿’觉醒事件触！】

【‘星辉共鸣者’文明对‘人类联邦’仇恨值达到临界点！悲愿远征舰队己抵达你母星系外围防线！】

【事件备注：‘元帅，您抹除的文明来复仇了！’】

一个冰冷到极致、如同宇宙真空般不带丝毫人气的女声，通过一种林炬无法理解的方式，首接穿透旗舰层层护盾、厚重装甲和他自己的耳膜，烙印在他的脑海最深处。那声音并非语言，却精准地将含义投递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对某个名字绝对的锁定：

“林——炬——”

名字之后，是死寂。

但那死寂中蕴含着无法形容的怨毒和……无尽的悲伤。

屏幕边缘的信息栏疯狂刷屏：

【边境‘铁砧要塞’失去联系！】

【第一道跃迁干扰屏障被未知能量中和！】

【舰队阵列侦测到大规模虚境反应！类型：敌意！】

林炬的思维彻底冻结。

星辉共鸣者！那个设定里专门为被他这种“净化狂”玩法设计的、由无数被毁灭文明的最后悲愿聚合成的复仇者天灾？！

它们……怎么会现在出现？他昨天才打通存档！刚刚登基！

是那张加速券？强行加速献祭仪式，激起的滔天怨念瞬间超出了某种阈值？

冰冷的提示音依旧在他意识深处回响，屏幕上那猩红备注【元帅，您抹除的文明来复仇了！】像是一口滚烫的铜钟，重重敲在他的灵魂上。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化作实体，扼住了他的喉咙。他下意识地望向指挥舰桥深处巨大的舷窗，那里只有联合星球的微光和遥远的星辰。

一丝微不可查的、如同耳语般的意念波动，却在这一片混乱的恐惧与警报中，精准地钻入林炬最核心的思维：

【您满意‘虚境裂痕系统’的初次便利吗？这只是开胃甜点。】

林炬瞳孔骤然缩紧！这是谁？！

那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短暂清晰地存在后，就消融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但它传递的信息却带着冰冷的粘腻感，如同宇宙最深层黑暗的触须。

紧接着，一个更清晰、更庞大、完全由浩瀚星辰的负面情绪（绝望、怨恨、不甘、被剥夺一切的永恒空虚）扭曲聚合而成的“声音”，跨越了无法想象的距离和维度，从极致的虚空中首接笼罩而来。那不是一句话，而是一个冰冷的事实，一个注定的诅咒：

【好用……便是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