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山第十夜,风很冷。
风临坐在断崖边,身边是一堆柴火,烧得不旺。
“听霜”插在土里,剑尖未落雪,似在听风。
魏苟守在山道下,怀中搂一壶酒。宋老狗睡在殿后,阵法未画完,口中念着什么阵诀旧文。
风临等的不是他们。
他等那纸鹤里的人。
写“夜来山下,杀你”那人,不蠢。他选夜晚,是懂火光最弱时人的心也弱。他是想一剑断火。
但风临己经不是三年前在柴房被捆、只会哀求的药童了。
他是火云之后。
—
午夜时分,风突然停了。
是杀气来的前兆。
风临睁开眼。
雪没落,却压得山林无声。他站起来,拔出“听霜”。
剑出,火便高一分。
第一个人从林中来。
披着夜色,手持双锥,脚不沾雪,眼神空无。
他没说话,首刺风临咽喉。
风临不退,一剑横扫,将锥震偏,踏前一步,肘撞来者胸口,再旋身半圈,剑背抽断他左腕。
锥落地,碎。
来者退一步,露出脸来——是魏苟的旧识,昔年同为剑童,名唤梁浒。
风临没有再打。
梁浒捂着断腕,声音沙哑:“我欠宗门一命。他们给我机会还。”
“你还完了。”风临淡声。
梁浒没再动。他倒在火光边,半边脸照得通红,像烧透的铜。
第二人比他快。
是风。
风里有刀。
风临侧头避过一线寒芒,反手刺出,却只扫空。
一条身影从左方林中跃出,刀光如月,首斩风临腰侧。
风临身形下伏,脚踢对方膝,听霜回转,从肋下上挑。
对方倒退,刀落地,手断。
风临听他吐气,认出是个女人。
她背靠松树,笑了笑:“他们说你疯了。其实你狠得很。”
“你是谁?”
“秦九。”她声音轻得像雪,“我娘死在火云山那年,我才七岁。她是火云人,被连坐。”
风临不说话。
秦九指着火光:“你这火,点了她的坟。”
“我若死,你有怨无主。可若我活,你娘不冤。”
秦九静了几息,低头笑了。
“你若真是火云之后,记住我娘名叫——戚妙。”
她抬起左手,自己斩断右臂。
“我不杀你,我偿命。”
说完,她倒下,靠着那颗松树,再没动。
—
风临看着雪落在她肩上。
第二个来杀他的人,不该死。
但她愿死。
他无法拒绝这代价。
—
第三个人最后出现。
不急。
他穿着白袍,背着一口金匣,眼神冷漠,看见前面两具尸与断肢,不动容。
他笑了一下:“你还是不太会收手。”
风临认得他。
“顾晟。”
曾是执剑堂首座,后因伤退,如今为宗门私派杀手。
“我不想杀你。”顾晟道,“但有人要我来。”
“宗主。”
“或者……掌律堂。”
“你知道他们在掩什么。”
“所以你要翻案?”
“我要立宗。”
顾晟看了看火光。
“火点得还不够高。”
“那你就来拔。”
顾晟解开背后的金匣。
匣中是一柄没有刃的剑。
风临知道,那是“折锋”。
曾斩过一个宗。
顾晟握剑前冲,脚步沉稳如山崩,剑没刃,却破风。
风临侧身闪避,听霜扫出,冰霜之气与折锋撞击,响起一声闷爆。
两人错身,风临左肩裂开,血浸衣,顾晟右臂脱力,却仍握剑。
再攻。
风临蹲身低刺,顾晟抬膝格挡,折锋斩向风临头颅。
风临用剑鞘挡,铁鞘断裂,火星西溅。
他趁势贴身,右肘撞对方咽喉,左手握碎剑鞘刺其腹下。
顾晟呛血,倒退。
风临不追。
他看见顾晟握着腹,嘴角抖动,却没跪下。
“你真像她。”
“谁?”
“你娘。白雪。”
风临目色冷静:“她不杀你,是她心软。”
“你杀我,是你必要。”
顾晟缓缓跪下,将折锋插入雪中,伏地。
“我败了。”
风临收剑。
顾晟抬头,望着火光,声音低得像老狗喘息:
“你真能让火云回来?”
风临没答。
他转身,回殿。
身后火光,照见顾晟伏地未动,像一块石,也像一段未完的过往。
—
第二日。
风临站在火云山残殿前。
他背后是山,身前是人。
三十七人。
其中有魏苟、宋老狗、断腿者、废徒、弃子、山民,还有昨夜留下一臂的秦九。
风临从殿中走出。
他举起听霜,指向东方。
那是日出之地。
他说:“从今起,此地不再名火云山。”
“它叫——赤焰宗。”
“吾为其主。”
“若我亡,火不熄。”
“若我败,宗不灭。”
“赤焰之下,唯誓不退。”
风吹过,他头发扬起,衣角飞扬。
那一刻,他们看到的不是风临。
是火云后人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