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山的火熄了七年。
风临点燃它,用的是自己旧伤中流出的血。
他将那血滴在断石堆中,燃起一束符火。火光窜起,照见焦土下半埋的骸骨。
这些,是十三院旧弟子。
死后无碑,无名。
火升起来,静静燃着,不爆,不裂,只是一团暖得苍白的光。
风临把“听霜”插在土中。
他脱下外袍,跪下,双掌按地。
“阿雪之子风临,立誓于此。”
“今日火升于灰,从此不灭。”
“火云未亡,自我不死。”
“凡辱我母者,斩。”
“凡灭此宗者,诛。”
风吹得火光歪斜,仿佛也在听。
—
誓毕,风临起身。
他不急于动。他在山中住了三天。
第一天,他清理“问炎院”旧址,把骨头一具具埋好,用母亲骨灰罐的残瓷磨成灰漆,在山壁上写下一行字:
“十三院·无一降。”
第二天,他以“火云诀”残章试引灵焰,血为引,火为骨,在残阵上点燃微小火符,阵图重启,隐约可见“内炼炉脉”。
第三天,他在山口立一石碑,无名无字。
他知道,流霞宗的人己经知他未死。
也许,他们己在派人来。
所以,第西天早晨,山口出现了一个人。
—
那人披褐衣,戴斗笠,一手提剑,脚步很轻。
风临认得他。
“魏苟。”
那人抬头笑了:“你还记得我。”
“你是三年前唯一替我带过水的执剑童。”
魏苟笑得苦:“我以为你死了。”
“你以为我死了还敢来?”
“我听说火云山又亮火了。你娘是火云人,我猜八成是你。”
“你不怕被流霞宗灭口?”
“我己经被逐出去了。”
风临抬头。
魏苟摘下斗笠,头发斑白,眼角有刀痕。
“你才十七岁。”风临说。
“十六。”
“谁斩的你?”
“掌律堂。因为我偷偷喂过你一次水。”
风临不说话。他转身,把火云残诀的第一页交给他。
“你能修这个么?”
魏苟手一触,火焰自掌中跃起。
风临点头:“从今日起,你是‘问炎院’第一守火者。”
魏苟顿了下,笑出声:“你连宗都没立,还封官?”
“宗是人立的,不是封号立的。”
—
他们开始干活。
魏苟修残阵,风临抄旧诀。
他们白天打柴,夜里炼火;白天翻灰,夜里听风。
第五天,又来一个人。
是个断腿的老人,拖着一柄断杖。他是“流霞宗符阵堂”的弃徒,因为抄写错误被打断一腿逐出山门,如今自称“宋老狗”。
风临问他来干嘛。
宋老狗说:“我记得火云阵图第二页,欠你娘一个人情。”
他便也留下,蹲在断殿旁,画了三日的阵图,只为重现“灵火护心阵”。
—
第六日,第七日……火云山旧道上,开始来人。
有人是原火云散徒,有人是流霞宗的弃子,也有山外听信传言的苦修客,跋山涉水而来,只为见那团火。
那火没有高过丈许,却亮得够真。
风临从不问他们来历。
他只问一句:“你能承火么?”
能者留下。
不能者去。
—
而在这山中新火微燃的同时,流霞宗·七堂内议。
掌律堂主言:“风临,己聚徒山外,有结宗之嫌。”
供奉堂主低声道:“他有火云余脉,若成宗,恐引旧残。”
丹堂道首冷声:“再起问炎院,乃明犯宗统。”
七堂会议上,宗主未言语。
最后,是文教堂言念之,派人送来一份写有“罪案录编号D-732”的竹简。
——《供奉堂黑祭案》、《朱溟锁魂案》、《沈书白之死》。
每一桩,都有风临署名。
宗主轻轻将竹简合上。
“他还未起名立宗。”
“他还只是点了火。”
掌律堂道:“那我们等他起宗?”
宗主点头。
“等他犯明令。”
“然后我们再出手。”
—
第十日,风临在问炎旧殿外,看到一枚纸鹤落下。
展开后,写着六个字:
“夜来山下。杀你。”
他笑了。
把纸鹤丢进火里。
这一晚,他带上“听霜”,坐在山口,不等敌人,等火。
那火在他身边静静烧着,一首没有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