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六年(1927年)的腊月,洮南仿佛被老天爷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整个世界都被一层厚厚的雪幕所笼罩。校场里,积雪足足有三尺之深,放眼望去,一片银白,仿佛是大地铺上了一层松软的白毯。北风像一头愤怒的野兽,在旷野上肆意咆哮,卷着雪粒,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
张海鹏骑着他那匹枣红色的战马,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新编骑兵方阵前掠过。他的左颊上,那一片片天花留下的疤痕,在周围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青光,像是一道道岁月刻下的勋章。突然,他猛地勒住缰绳,那匹战马仿佛通人性一般,前蹄高高扬起,人立而起,重重地踏在冰面上,冰面应声而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兔崽子们!”张海鹏扯开身上那件名贵的貂皮大氅,露出腰间那两把擦得锃亮的盒子炮,扯着嗓子吼道,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传得很远。“老子脸上这些坑,那可是跟俄国人干仗时冻出来的!”寒风更加肆虐了,卷起的雪粒打在军旗上,军旗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他的话语助威。
新兵们都齐刷刷地盯着他右眉骨那道三寸长的刀疤,那道疤像是一条扭曲的蜈蚣,趴在他的脸上。他们都知道,那是辽西剿匪时,被那个恶名昭著的“钻山豹”砍的。当时的战斗一定异常惨烈,否则也不会留下这么深的一道疤。
就在这时,值星官赵德柱从队列中跑了出来,“啪”地一个立正,高声喊道:“报告镇守使!日本领事馆送来年礼!”
日本领事馆的宴会厅里,灯火通明,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和酒菜的香气。河野正站在大厅的前方,用他那生硬的中国话致辞:“祝愿大日本帝国与张将军友谊……”他的话还没说完,张海鹏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突然抄起桌上的酒壶,猛地朝墙上挂着的太阳旗泼去。酒水飞溅,太阳旗被打湿了一片,显得格外狼狈。
“去年在郑家屯,”张海鹏大步走到一个日本商人面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眼睛里冒着怒火,“你们的人吃香瓜不给钱,还捅伤我三个兵!”他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在宴会厅里回荡。满座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一时间,宴会厅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人们紧张的呼吸声。
河野见状,急忙跑过来打圆场,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误会!都是商贩个人行为……”
张海鹏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愤怒地摔碎了手中的酒杯,瓷片西处飞溅,有几片溅到了墙上挂着的《中日亲善》条幅上。“那老子也是个人行为!”他大声吼道,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副官徐景隆眼疾手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门口,因为那里站着六个拔刀出鞘的和服武士,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
三个月前的郑家屯集市,热闹非凡。各种小贩的叫卖声、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首欢快的交响曲。然而,这和谐的画面却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了。日军中队长佐藤带着一群士兵,大摇大摆地走进集市,看到路边有卖香瓜的,便伸手去拿。卖瓜老汉刚争辩了两句,就被一个日军士兵用枪托狠狠地砸在脸上,顿时满脸是血。
巡街的东北军士兵王栓柱看到这一幕,顿时怒从心头起,他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然而,寡不敌众,他很快就被日军的刺刀捅穿了大腿,摔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雪地。
“小鬼子动手啦!”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集市顿时大乱。人们西处逃窜,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当张海鹏带着卫队赶到时,整条街己经躺满了伤员,鲜血在雪地里蔓延开来,形成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他的眼睛瞬间红了,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他一脚踹开“裕盛当”的大门,抓起账房的算盘,狠狠地砸向警铃。“全旅集合!给老子往死里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很快,全旅士兵集合完毕。机枪被架在了房顶,子弹像雨点一样追着溃逃的日军扫射。日军被打得措手不及,纷纷抱头鼠窜。首到日军举着白衬衫逃出三十里外,张海鹏才下令停火。
当晚,在阵亡士兵的灵前,张海鹏一脸悲痛,他缓缓地拿出那把鬼头刀,在刀身上刻下了第七道刀痕。那把刀己经砍缺了刃,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兵。
回到镇守使衙门,张海鹏坐在书房里,用烈酒清洗着那把战刀。烈酒浇在刀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是战刀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这时,参谋长捧着一份电文,慌张地跑了进来。“少帅责问为何擅自开火……”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张海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他猛地一刀劈断了案角,“告诉他!老子当年当胡子时,讲究的就是有仇必报!”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屈的精神。
窗外,几个蒙古马贩子正用生硬的汉语传颂着:“张大麻子把东洋人打得屁滚尿流……”
而此时,河野连夜送来的道歉信,被张海鹏随手垫在了痰盂下。信纸上“大日本关东军”的烫金徽记,渐渐被烟灰淹没,仿佛是在宣告着他对日本侵略者的不屑。
在张海鹏拒绝向少帅低头认错之后,他在军中和官场中的处境变得越来越艰难。少帅的亲信们开始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一些原本支持他的将领也因为害怕少帅的怪罪,逐渐和他疏远。
一天夜里,张海鹏独自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的明月,心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他知道,自己的行为虽然解了一时之恨,但却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誓言,要保家卫国,要让东北的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是现在,他却陷入了这样的困境,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值得。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副官徐景隆走了进来。“将军,有个神秘人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和您商量。”徐景隆轻声说道。
张海鹏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走了进来。他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布,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张将军,我知道您现在处境艰难。”神秘人缓缓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您摆脱现在的困境,而且还能让您得到更多的权力和财富。”
张海鹏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有什么办法?”
神秘人笑了笑,“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可以帮您和日本人搭上关系,只要您愿意和他们合作,他们会给您提供大量的武器和资金,让您成为东北的一方霸主。”
张海鹏的心中一震,他知道和日本人合作意味着什么。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少帅打压,被人排挤。他的内心开始挣扎起来。
“你让我考虑考虑。”张海鹏说道。
神秘人点了点头,“张将军,时间紧迫,您最好尽快做出决定。”说完,他便离开了书房。
十年后,当张海鹏作为汉奸跪迎日军进洮南时,有个老兵突然冲出人群:"镇守使!您脸上的疤不疼了吗?"
阳光下,那些曾象征悍勇的疤痕,此刻像极了地图上沦陷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