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锈与霓虹之味

“欢迎光临。”

便利店的自动门滑开，我机械地弯腰，吐出这句己经重复了上千遍的台词。声音不大不小，语调平淡无波，像一台设置好程序的机器。

空气中弥漫着关东煮和廉价咖啡因的混合气味，荧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发出永不停歇的嗡鸣，将我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模糊。我叫桐生莲，三流大学的二年级生，同时也是三份兼职的持有者。

这份凌晨时段的便利店工作，是我一天循环的起点，也是终点。

机械地收银，机械地补货，机械地应对着偶尔光顾的醉汉和夜班司机。我的大脑早己学会了自动驾驶，将意识抽离出来，飘浮在这具名为“桐生莲”的、价值每小时1100日元的躯壳之上。

下午的大学课堂，更是灵魂出窍的绝佳场所。老教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分析着某个十八世纪的经济学理论，而我只是个坐在后排的幽灵。我划开手机屏幕，点开那条置顶的催款通知。

“学费缴纳通知：54万日元。缴纳截止日期……”

冰冷的数字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关掉屏幕，窗外的东京依旧繁华得令人窒息。摩天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金色的阳光，仿佛在嘲笑这间教室里所有为未来而迷茫的灵魂。

夜晚，居酒屋的后厨是我的第三个战场。油烟、汗水、洗洁精和客人的喧哗构成了一曲嘈杂的交响。

“桐生！那桌的炸鸡好了没有！快点！”

店长的吼声穿透喧嚣。我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熟练地将炸得金黄的鸡块捞出沥油，装盘，递出去。在这里，我不是学生，不是拥有独立思想的个体，我只是一具精准运转的零件，确保这台名为“居酒屋”的机器不会因为我而出错。

休息的间隙，我靠在后巷的墙壁上，点燃一根廉价香烟。墙角的电视里，女主播正用甜美的声音播报着新闻：“……受不明原因的大规模瓦斯泄漏影响，新宿御苑周边己进行紧急封锁，请市民绕行……另外，地铁中央线因信号系统故障，目前部分区段暂停运营，恢复时间待定……”

又是这样。

最近几个月，东京似乎变得有些“脆弱”。瓦斯泄漏、线路故障、服务器宕机……这些都市的常见病症，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但我不在乎。对我来说，这些不过是城市庞大身躯上的一些无伤大雅的皮疹。真正致命的，是账户里不断减少的余额，和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的劳作。

烟蒂在指尖燃尽，我掐灭火星，转身走回那片油腻的战场。

……

凌晨两点，我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回家的路上。租住的廉价公寓在城市的边缘地带，需要穿过一片老旧的居民区，那里的空气里没有市中心的香水与美食芬芳，只有铁锈与潮湿的味道。

远方，新宿的摩天楼群依旧灯火辉煌，像一座永不陷落的霓虹巨塔，而我，只是一只在塔脚阴影里爬行的蝼蚁。

为了节省几分钟的路程，也为了少走几步路，我下意识地拐进了一条小巷。这是一条地图上都没有明确标注的近路，穿过一座早己废弃的小神社的参道。破败的石灯笼上爬满了青苔，一扇褪色的木制鸟居静静地立在入口，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界碑。

这里比主路要暗得多，只有远处高楼透来的微光，勉强勾勒出道路的轮廓。

突然，我的脚步停住了。

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钻入鼻腔，远比屠宰场或海鲜市场的腥气更加纯粹、更加原始。

巷子的尽头，垃圾桶的阴影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

“咯吱……咯吱……”

像是有人在用力咀嚼着某种坚硬的东西，比如……骨头。

是野狗吗？我皱了皱眉。这种地方有流浪猫狗很正常。

或许是出于一丝无聊的好奇，又或许是长时间麻木后的片刻冲动，我鬼使神差地向前走了几步，试图看清阴影里的东西。

也就在这时，那咀嚼声戛然而止。

阴影中，有什么东西抬起了头。

然后，我看到了。

那是一双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绝非人类的猩红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