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平右卫门,林政又派人把井之口城的加藤景泰与镇守加纳山城的青木重矩请过来。
作为稻叶山城的两大门户重镇,这两人能被斋藤利政委于重任,那能力、经验及对斋藤利政的忠诚,显然是经得起考验的;
而原历史显然也证明了这一点:
在斋藤义龙杀父检首后,此二人都被驱逐出美浓,最终都辗转投奔了尾张织田家,成为织田信长麾下不可小觑的力量!
正因此,林政也对他们格外提防,唯恐他们跟堀田道空一样、也等着背刺自己…
万幸的是,与六卫门盯了他们一天一夜,愣是没发现这三人有来往,这才让林政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两大门户重镇,他是无论如何都必须收回的,但怎么安置这两个人,却成了新的问题:
选择放逐他们?那必然导致历史重演、让他们成为尾张织田家的助力;
选择诛杀他们?不但自断手臂,还会导致麾下家臣武士寒心,动摇自己的统治根基;
如此一来,林政就只剩下一个选择:将他们转封!
问题是…他们也未必会接受!
要知道,“转封”意味着他们要被调离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的老巢,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发展;
试问、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离开老巢、去新封地生根发芽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新封地跟旧封地足够近,而且比旧封地还要好…
…
“微臣加藤景泰(青木重矩)参见殿下!”
甫一见面,联袂而至的二人便显得极为温顺,纷纷匍匐在地、朝林政行了一个大礼!
“二位大人免礼,起来吧。”
林政随意的挥了挥手,脸上也堆满了温和的笑意。
从二人的神色来看,有谦卑、有担忧,唯独没有疑惑,显然是早就知道、会有被自己召见的一天!
这是好事。
说服真正的聪明人、可比说服堀田道空这种自作聪明的简单多了…
等二人起身,林政这才拿起平右卫门刚刚送给他的军配团扇,在手上轻轻的摇了摇:
“昨日方知、本殿能高枕无忧,竟是二位大人为本殿镇守门户,实在是辛苦二位了啊!”
“不…不辛苦!都是…都是微臣该做的!”加藤景泰急忙回道,看着林政的神色也有些紧张:
“微臣…自当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微臣可以拿性命担保,只要微臣在、这井之口城就丢不了!”
“嗯。”林政微微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旁边的青木重矩。
“微臣…微臣也是如此!”感受到自己的目光,青木重矩也同样露出紧张的神色、急忙再度匍匐在地!
只这一件,林政便把二人的心思、性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同样是不想放弃这守备之职,加藤景泰明显要能说会道得多、也心思果断得多;
反观这青木重矩,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却是唯唯诺诺、只知人云亦云的性子;
如此一来,倒也省了林政不少事:只要他能说服加藤景泰,青木重矩也会跟着听话…
想了想,林政先是伸出军配团扇、示意二人起身,这才笑眯眯道:
“今日难得闲暇,是以特地请二位前来,一来是叙叙旧,二来也是想听听二位对驻守要地的见解。”
说着,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脸上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
“不知二位对城防、兵备、粮秣以及…“周边情势”、都是怎样的看法?”
“呃…这…”加藤景泰眼珠子转了转,却始终没有开口。
谁知这时,旁边的青木重矩却急匆匆的补上一句:
“殿下…殿下放心,我们与尾张那边隔着木曾川呢!在加纳山城上、就可以看到河对岸的动静;
只要他们企图渡过木曾川,我们就会第一时间做好准备,保证加纳山城万无一失!”
“这…这只是尾张织田家!”
谁知,听到青木重矩这话,加藤景泰反而急了:
“不、不是的!好让…好让殿下知道,这井之口城往南是竹腰家领地、往西则是安藤家领地;
若是往常还好,可眼下…竹腰家主少国疑、安藤守就又身陷囹圄,随时可能颁发土一揆呢?
另外,那本愿寺门徒也一直从长岛那边往安八郡渗透,微臣实在担心、会出现一向一揆呢!”
土一揆?
一向一揆?
林政一听便知,加藤景泰纯粹是瞎编,只是通过夸大敌人来凸显自己的重要性,以免被撸掉守备之职。
不过,他这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
正如加藤景泰说的那样,井之口城毗邻竹腰家、安藤家的领地,若林政想让他挪窝,就只能往这两家的地盘里挪;
其中竹腰家领地肥沃,又是林政自留的地盘,自然不能再把加藤景泰引过去;
反观安藤家,安藤守就这老贼狡猾无比,林政上次与他见面,费尽周折也没能从他身上弄出点好处来;
如此一来,如果林政能把加藤景泰引进安藤家的领地、让他去跟安藤守就死磕...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到此处,林政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深深的望了加藤景泰一眼:
“景泰大人所言、正是本殿忧心的地方啊!
安藤伊势守大人如今尚在山城中‘做客’呢;此人桀骜难驯,若始终不肯低头归顺,本殿就只能送他上路、以儆效尤了。”
言毕,他又深深的瞟了加藤景泰一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若安藤守就身死,其家臣旧部必然心生怨恨、甚至可能会勾结外敌、兴兵作乱,届时,井之口城就成了重中之重啊!
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本殿以为,与其时刻提防着安藤家的反扑,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加藤景泰瞳孔顿时一缩,脸上震惊之余、也多出几分贪婪:“殿下是想让微臣?”
“若本殿下了命令,景泰大人可有把握、将安藤家的家臣旧部压服?”林政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面对他这赤裸裸的明示,加藤景泰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可随即,他的脸上便升起极致的欣喜,用洪亮的声音:
“殿下请放心!只要殿下有令,微臣必率精锐之师、征讨那不服教化的安藤家!”
“很好!”林政顿时拊掌大笑起来:“有你景泰大人这句话,那本殿就放心了!”
“这…这都是微臣该做的!”
加藤景泰先是拍着胸膛保证,却又脖子一缩、露出尴尬的神色:
“不过…那安藤家将自家的本田城经营得铁桶一般,以微臣一家之力、恐怕力有不逮;
若是殿下能再拨着精锐来助,便是拿不下那本田城,微臣也能将安藤家其他领地悉数拿下,将其困作孤城!”
力有不逮?
林政暗自冷笑,这加藤景泰未必真的力有不逮,只是在担心、自己想消耗他的力量罢了。
问题是…天底下哪有忍得住、不偷腥的猫?只要自己放的诱饵足够多,就不怕他不上套!
想了想,林政并没有急着继续忽悠他,反而又将目光投向旁边、一直竖着耳朵的青木重矩:
“重矩大人,您方才说,美浓与尾张中间隔着木曾川?那加纳山城与木曾川之间,隔着什么?”
加纳山城与木曾川之间隔着什么?
青木重矩明显愣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才一脸谨慎回道:“难道是…川手城?”
“不错!川手城!”林政嘴角微微一翘:
“堀田道空大人的川手城。话说回来,还不知道、重矩大人与堀田道空大人的关系如何?”
林政这话一出来,空气便如同被注入了寒气一般,连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他这是在问青木重矩跟堀田道空的关系吗?
并不是,而是在逼他站队!
不管青木重矩之前跟堀田道空的关系如何,但此时此刻、他的回答将决定他的往后余生!
如果他敢说与堀田道空关系尚可,或是含糊其辞,那他就是立场不稳、甚至是心怀异志;
届时,别说回加纳山城去,他能不能活着走出稻叶山城、都是个未知数!
“这…这…”青木重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挤不出半个词来。
“怎么,这个问题…重矩大人很难回答?”林政眉头微微一挑,看向他的目光也越发不善!
他当然知道,青木重矩是被自己吓懵了,可他都被吓懵了、却依旧立刻否定此事,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跟堀田道空的关系确实还可以!
那林政当然得敲打他了,甚至…如果他还死不悔改,那林政还得给他点苦头吃吃!
所幸,青木重矩也没那么傻,急忙重重的摇了摇头:
“不不不!微臣与他堀田…堀田老贼势不两立!此人狡诈反复,微臣平日就对其行径深恶痛绝!
昨日评定大会上,微臣就怀疑、那些闹事的武士们背后、正是此獠在推波助澜、煽风点火!”
“哦?重矩大人也如此认为?”
终于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林政脸上也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倘若…我是说倘若,堀田道空若是公然反叛、引兵来攻加纳山城,重矩大人可有把握应对?”
“当…当然…没问题!”
许是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青木重矩反而挺直了腰背、斩钉截铁回道:
“殿下请放心!若是堀田老贼胆敢兴兵作乱,微臣定叫他有来无回!”
“好!好!好!”
林政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的笑容也异常灿烂:
“有二位大人这番话,本殿也就放心了!那井之口城与加纳山城、本殿便放心交由二位了。”
“啊?是!是!多谢殿下!多谢殿下!”二人听完,立刻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欣喜之色!
而这一切,自然也没有逃过林政的目光!
看出二人终于放下心来,林政这才再度咧嘴一笑、给他们放出更多的诱饵来:
“值此多事之秋,如今的美浓强敌环伺,内忧外患不断,需要仰仗二位大人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稍后本殿便会命人、从府库中调拨一批刀剑具足赠予二位、好助二位大人拱卫疆土;
还望二位大人回去后,能用心加强城防、整饬军备,以应不测啊!”
“刀剑具足?!!”
加藤景泰和青木重矩闻言,无不是欣喜万分、急忙伏身拜谢,连声音都带着激动:
“谢殿下厚赏!殿下之恩德,微臣万死难报!我等必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信重之恩!”
“免礼,都起来吧。”林政轻轻的摆动手中军配团扇:“至于方才与二位说的那些…”
“微臣这就回去准备!”
加藤景泰立刻把胸膛拍得震天响,一副恨不得马上攻入安藤家领地的模样:
“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便可攻入安藤家的领地中!”
“没错!微臣也是如此!”青木重矩也急忙跟着指天发誓!
呦呵?可算听进去了!
看着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回去开疆拓土的二人,林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二位有心即可,不过,本殿还是打算给安藤伊贺守大人跟堀田道空大人一个机会的,只希望…他们可以珍之重之…”
“啊?这…”
谁知,听到林政这话、加藤景泰二人反而面面相觑起来…
…
送走加藤景泰二人后,林政便派人把长丸叫了过来,并交给他两封刚签署好的黑印令状:
“你拿这两封令状去找夕庵大人,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安排好具足跟刀剑长枪、分别送往加藤景泰大人与青木重矩大人处。”
“是!”
“另外,待东西送到后,你务必私下转告他们二人,”
林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说…后日的评定大会至关重要,只要他们能在会上全力支持那三项新政…”
“那他们便可以自去攻打安藤家跟堀田家的领地,而且…所得领地、皆归他们所有!”
“攻打…安藤家跟堀田家?”长丸脸上顿时一变:“父亲大人…又要开始打仗了?”
“他们打,我们不打。”林政淡定的摇了摇头:“不过,如果他们问我们打不打…”
“就说…打?”
“哈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