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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梅雨季，教务处档案室的空气里飘浮着霉菌与旧纸张的气味。
许晏宁踮起脚尖，从最高层的架子上抽出一沓社团申请表。潮湿让纸页边缘微微卷曲，像被无数双无形的手反复过。她原本只是来替班主任整理资料，却在翻到第七页时，指尖蓦地顿住——
许沉焰，高一（3）班，天文社入社申请。
表格右下角的审批栏盖着猩红的"驳回"印章，理由栏龙飞凤舞地写着西个字："家暴倾向"。
可那西个字己经被水渍晕开了，墨迹洇成一片模糊的蓝黑色，像是被人用眼泪洗过。
许晏宁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她轻轻抚过纸张，指腹触到一道细微的凹痕——有人在被驳回的申请表上，用笔尖一遍遍描摹过"天文社"三个字，力道重到几乎划破纸背。
窗外一道闷雷滚过，档案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找到了吗？"
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许晏宁猛地转身，申请表从手中滑落。
站在档案室门口的男生身材高挑，戴着黑框眼镜，制服衬衫的袖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星月徽章——天文社的社徽。他弯腰帮她捡起散落的文件，目光在触及许沉焰的申请表时微微一顿。
"你是……天文社的？"许晏宁试探性地问。
"陈予白，天文社社长。"男生推了推眼镜，声音很轻，"去年是我驳回他的申请。"
许晏宁注意到他说这话时，食指无意识地着申请表上被晕开的字迹。
"理由……是真的吗？"她忍不住问。
陈予白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细流，将他的侧脸映得模糊不清。
"知道为什么天文台的钥匙在我这儿吗？"他突然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钥匙，"因为三年前，许沉焰的父亲——许临医生，是天文社的指导老师。"
许晏宁的指尖一颤。
"他自杀前一周，"陈予白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曾经在天文台的日志本上写下一组坐标。"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蒙尘的观测日志，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页上，一行潦草的字迹力透纸背：
"N32°03'，E118°45'——记住小焰的伤痕。"
许晏宁突然想起许沉焰手腕上那些锯齿状的疤痕，想起他总是不自觉地用右手按住左胸——仿佛那里也有一道看不见的伤。
"这不是家暴留下的。"陈予白合上日志，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痛色，"是电击治疗的痕迹。"
档案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周维医生站在门口，白大褂下摆沾着雨水。他的目光落在许晏宁手中的申请表上，嘴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许同学又申请社团了？"他的声音温和得令人不适，"可惜他的情况……不太适合集体活动。"
许晏宁注意到周维的右手无名指上，那枚铂金戒指不见了，只留下一圈苍白的戒痕。
陈予白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周医生怎么来教务处了？"
"来取三年前的体检档案。"周维的视线扫过桌上的观测日志，"说起来，许医生生前最后接触的学生就是你吧？"
空气骤然凝固。
窗外雨势变大，豆大的雨滴砸在铁皮屋檐上，如同某种摩斯密码般的节奏。许晏宁看见陈予白的后背绷紧了，而他垂在身侧的手正微微发抖。
"是啊，"陈予白突然笑了，"他还给了我一把钥匙。"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铜钥匙，在周维眼前晃了晃。钥匙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柄部刻着一行小字：**MK-2800**。
周维的瞳孔猛地收缩。
放学铃响起时，雨停了片刻。
许晏宁在楼梯拐角处撞见了许沉焰。他靠在窗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是天文社今年的招新海报。
"你想去天文台？"她轻声问。
许沉焰没有回答，只是将海报揉成一团。阳光透过云隙照在他的手腕上，那些疤痕在光线下呈现出诡异的金属光泽，像是皮下埋着细小的电路。
"陈予白找过你了？"他忽然开口。
许晏宁点点头，看见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
"别信他说的任何话。"许沉焰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那个晚上，他是最后一个见到我父亲的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许晏宁。照片上是年轻时的许临医生，站在天文台的望远镜旁，而背景里模糊的身影——赫然是戴着星月徽章的陈予白。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他们用星星当密码。"
远处传来钢琴声，还是那首《小星星》，但调子比平时慢了半拍。许晏宁突然意识到，这旋律和篮球馆录音里的变调一模一样。
许沉焰转身离开时，一滴水珠落在照片上，晕开了许临医生的笑脸。
不知是雨水，还是谁的眼泪。
黄昏时分，许晏宁独自来到天文台。
铜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她听见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推开门，陈予白正站在望远镜旁，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日志。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知道为什么我驳回他的申请吗？"
许晏宁看见墙上贴着一张星图，某个星座被红笔圈了出来——那是许沉焰生日当天的星空。
"因为这里，"陈予白指向望远镜，"是唯一能看见仁和医院七楼的地方。"
他调整焦距，许晏宁透过目镜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
周维医生正在七楼的实验室里，往一台形似天文仪器的设备中注入某种蓝色液体。而设备连接着的，是七个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的培养舱。
最后一个舱体里，漂浮着一枚银色戒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