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还想着,即便不顾脸面,也要多占几分利,可如今王远分文不取,他反倒有些不乐意了。
若王远毫无利益可得,日后还能尽心尽力办事吗?
“朕富有四海,岂会夺臣子之财?如此行径,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朕?”
王远一愣,瞬间明白了嘉靖皇帝的心思,试探着问道:“那不如微臣将银行作价一万两银子,卖给陛下?”
嘉靖皇帝摆了摆手,说道:“朕说了不夺你财!这银号还是算你名下,但朕要入股,就一万两银子。朕拿七成股份,给你留三成。”
这下王远是真的惊讶了,没想到嘉靖皇帝竟愿意让出三成利益。
一旁伺候的黄锦也愣住了,跟随皇帝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主动让出这么多利益。
“陛下,微臣怎敢与天子做交易?此事若传扬出去,定会引起天下士林轰动!”王远连忙推辞。
“那你便再兼一个正四品的少府令!更何况朕允的事情,谁敢置喙?”嘉靖皇帝一锤定音。
见皇帝如此坚持,王远也不再拒绝,立刻叩首谢恩:“是!微臣愧领陛下隆恩!只是恳请陛下为银行题名,改为‘大明皇家银行’,如此方能彰显皇家威严。”
嘉靖皇帝一听这个名称,眼前顿时一亮,心中十分满意,也未计较为何不让他亲自改名之事:
“准了!明日朕便让工部送去题好字的牌匾。还有其他事吗?”
“微臣再无其他事,这便告退了!”
待王远离去后,嘉靖皇帝仍沉浸在兴奋之中。
五千万两银子,这是他在位数十年来从未见过的巨额财富。
虽说大明一年赋税数额与此相当,但那些赋税多为粮食、布帛等物,并非现银,且大多存于各地太平仓,便于就地调配。
而他的内帑,因多年来修建宫殿耗费巨大,从未超过三百万两。
如今一想到即将坐拥如此巨财,嘉靖皇帝便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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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银号收归皇庄,内廷即刻遣人主持与朝廷的事务交接。
不过日常运营仍牢牢掌控在王远手中,嘉靖皇帝深悉太监贪墨成性,怎会放心让他们久留这等油水丰厚之地?
是以只令其负责与朝廷的对接事宜,具体经营一概由王远调配人手操持。
让王远没有料到的是,前来主持大局的,竟是他的老相识——陈矩。
得了王远授意,陈矩身着崭新的司礼监官服,带着两名小太监,径直来到固安伯陈景行的府邸。
这陈府门前石狮巍峨,朱漆大门上铜钉锃亮,门房见是内廷来人,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进去通报。
片刻后,固安伯身着便服,快步迎了出来。
“固安伯金安!”陈矩满脸堆笑,一揖到底:
“我大明皇家银行新张,小人特来拜会。听闻伯爷近日手头紧?只要您开口,额度、利息都好商量。”
固安伯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暗喜,这不正是雪中送炭吗?
可老谋深算的他,一听到“皇家银行”的名头,不由得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这不是王祭酒的产业吗?何时成皇家的了?莫不成陛下也开起钱庄来了?”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以嘉靖皇帝爱财如命的性子,十有八九是强行收归己有了。
想到要和皇帝做生意,他下意识地连连摆手:“老夫不缺钱,更不借什么高利贷。”
陈矩早有应对之策,不慌不忙地按计划说道:“既然伯爷无需,小人便去忠勤伯府上碰碰运气,听说他正为银子发愁,说不定有生意可做......”
“慢着!”固安伯眼神一凛,一把拉住陈矩的衣袖:
“你且细细说说,这皇家银行到底是怎么个章程?里面可有什么弯弯绕绕?”
陈矩心中暗喜,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神情:
“这皇家银行是少府令王远主持的,是朝廷新设的官办机构,正经八百的衙门!
专为百姓解燃眉之急,既能提供贷款,也可代为保管钱财。放贷收取些许利息,存钱反倒还能生利。
它的前身正是王祭酒的银号,如今经过改制,生意愈发兴隆,京城上下都赞不绝口。
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升斗小民,都夸这是便民利民的好买卖。”
“说白了就是借钱收利息?”固安伯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陈矩:
“这利息高不高?别到时候利滚利,把老夫的家底都吞了!”
“瞧您说的,伯爷!”陈矩连忙赔笑:“平常人月息五厘,借一万两银子,每月还五十两。
不过王祭酒特意关照,给伯爷您三厘的优待,贷款额度也放宽。伯爷您身份尊贵,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固安伯心动不已,可多年在官场摸爬滚打,让他依旧保持着谨慎:
“哪有这等好事?你们就不怕有人借钱不还?到时候拿什么法子讨债?”
“伯爷说笑了!”陈矩神情严肃起来,胸脯一挺:
“这可是皇家产业,背后是陛下的威严!谁敢拖欠皇银?再说借贷都要抵押物,房契田契、珠宝玉器都行。
要是还不上钱,抵押物自然归银行抵债。我们还有专门的法务衙役,按大明律例办事,绝不含糊!”
这番话看似有理有据,实则暗藏玄机,可固安伯此时满心都是筹钱的事,并未深想。
他最近正为炒房的本金焦头烂额,甚至都动了向女婿裕王借钱的念头。
当下一拍大腿:“那老夫先借个五万两试试!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半点差错,休怪老夫不客气!”
“痛快!伯爷是贵客,今日就能放款!”陈矩笑容满面地应道,随即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书:
“您只需在这契约上签个字,盖上您的私印,银子即刻送到府上。”
…
与此同时,王远乘坐着八抬大轿,浩浩荡荡地来到成国公府。
府门口的守卫一见是国子监祭酒的仪仗,急忙入内通报。片刻后,成国公朱希忠亲自迎了出来。
“见过国公爷!”王远笑着行礼:
“小子之前送您的房子,可还合心意?当初说要送您两套,您还推辞呢!现在后悔了吧?”
成国公苦笑着摇头,想起往事,不禁感慨:
“贤侄与我儿交好,就别这么生分了。若不嫌弃,喊我一声朱伯父。
你这房子确实不错,老夫也没想到,短短时间价格竟翻了两番。
当初若不是怕陛下猜忌,早就收下了。对了,你今日过来,是有事情相求?还是给伯父我送发财的路子?”
“朱伯父好眼力!小侄听说您最近也在涉足房业?”王远笑着问道,眼神中带着几分狡黠。
成国公倒也不隐瞒,直接点头:“的确,这房价一天一个样,老夫没忍住,买了几套。
说起来,还得多谢贤侄,指点的盐政生意虽能赚大钱,但回本太慢。
这不,想靠买卖房子周转一下。只是投入有限,赚得不过是蝇头小利。”
王远听了,尴尬地笑了笑。的确,正是因为自己推行新政,才导致京城权贵们短期内资金紧张。
他当即说道:“伯父,今日我便是为这事来的。我们大明皇家银行,可以给您提供二十万两的无息贷款。您只需在约定期限内归还本金,分文利息都不要。”
“二十万两?无息贷款?这是什么章程?”成国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王远递来的文书:
“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贤侄,你可别诓骗伯父,是不是有什么附加条件?”
王远连忙解释:“就是银行借给您二十万两银子,两三年内不用还利息,只要在期限内还上本金就行。
这笔钱您可以随意使用,炒房也好,做生意也罢。伯父您乃勋贵之首,德高望重,小侄哪敢算计您?”
“就签个字就能拿二十万两?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成国公将文书翻来覆去地查看,还不时用手指轻轻纸张,仿佛要从上面摸出什么破绽:
“贤侄,你可得跟伯父说实话,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盘算?”
王远哭笑不得:“伯父,给您这笔钱,主要是想请您继续把房价炒高。
当初咱们说好了一起操盘,结果您就买了几套房,对市场影响有限。您放心,在炒房过程中赚到的钱,都归您。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您最后炒亏了,这二十万两本金必须还。现在这银行是陛下的产业,您要是欠了皇银......”
王远故意拖长了声音,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
成国公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行!”
说罢,便拿起一旁的狼毫,在文书上工工整整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又郑重其事地盖上了成国公府的大印。
王远心中暗笑,成国公竟然看都不看条款就签字,看来是时候给他上一课了。
这二十万两无息贷款虽不要利息,但抵押条款早就在文书里写得明明白白。
万一成国公炒房赔了,他名下的田庄、店铺等产业,都将作为抵押物归银行所有,银行的本金自然不会有损失。
王远离开后,成国公立刻将自己派系的二三十位勋贵,都召集过来。
一时间,成国公府内车水马龙,各路国公侯爷纷纷赶来。
待众人到齐,成国公站在正厅中央,目光扫视全场,朗声道:
“你们都听说了吧,王祭酒搞的那个学宫房,如今房价涨得厉害。本国公打算多买些房子,大赚一笔!”
众人听了一脸茫然,泰宁侯率先没好气地说道:
“国公爷,学宫房是不错,可现在都涨到一万一千两了,这会儿入手是不是晚了?
再说,您大张旗鼓把我们叫来,就为这事?咱们兄弟间,有话不能提前捎个信?”
泰宁侯祖上也曾做过勋贵首领,因此并不太畏惧成国公,说话也直来直去。
成国公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也买了房子。现在我出一万三千两银子,有多少我收多少!”
“什么?又涨两千两?”众人一片哗然,几个勋贵脸色瞬间变了。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盘算着自己手中的房子该如何处置。泰宁侯又急道:
“老国公,您别捣乱啊!我们手里没多少闲钱,正四处想办法借钱呢。您这一抬价,我们还怎么买?难道看着您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上?”
成国公冷笑一声:“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再等下去,房价又涨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我刚从皇家银行借到二十万两银子,正准备大干一场!这可是无息贷款,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什么?国公爷,您从哪儿借到二十万两银子?”众人齐声惊呼,脸上满是震惊与羡慕。
成国公一脸得意,胸脯都挺得更高了:“陛下不是把王祭酒的银行收了吗?现在叫大明皇家银行,就能借钱。
我这二十万两不仅不要利息,三年内还清本金就行。
这么划算的事儿,我当然得借。就算赚不到钱,把本金还上也不亏。
说不定还能落个,支持皇家产业的好名声!”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理,纷纷开始盘算起来。
有人眼神炽热,已经在心里估算着能借到多少钱;有人眉头紧皱,担忧其中有诈。
现场议论纷纷,气氛愈发热烈。
“都别急!”成国公抬手示意,待众人安静下来,他继续说道:
“叫你们来,还有件大事商量。咱们得一起把房价抬高,等涨到高位再一起抛售。
不然各自为战,引起市场波动,谁都赚不到钱。到时候房价暴跌,大家都得赔得血本无归!”
“国公爷说得对!那这房价能涨到多少?总要有个谱儿,咱们也好心里有数。”泰宁侯也出声问道。
成国公捋了捋胡须,胸有成竹地说:“依我看,最高能涨到三万两,最低也能到两万两!现在朝廷支持,富商们抢着买,咱们再添把火,还怕涨不上去?”
众人纷纷点头,各位勋贵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正源源不断地流入自己的口袋。
殊不知,在这看似繁荣的背后,一场巨大的危机也在慢慢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