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乐队演奏着华尔兹,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谈笑,目光不时被场中那位小小的“福星”所吸引。
金薇薇下台后,笑笑被主持人请上台,唱了一首从育慈院学的童谣。
结束表演,笑笑抱着那个空了的镶金边小猪存钱罐,被二伯沈慕贤牵着手,在秦雪莉、索菲亚以及春娘的簇拥下,接受着各界名流的问候,时不时还有记者过来采访拍照。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笑笑所吸引。
喧嚣与光芒汇聚于此,而一些隐秘的角落,则成了灯下黑。
郑贤人身穿着侍者统一的黑色马甲、白衬衫,打着领结,手托银盘,上面放着几杯香槟。
他身形挺拔,举止得体,穿梭于宾客之间,适时地为需要的人添酒,或用流利的英文为几位洋人宾客翻译菜单和拍卖品介绍。
此人表现得谦恭、勤勉,完全符合一个临时侍者的身份。
然而,他那双藏在圆框眼镜后的眼睛,却如同精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扫视。
他的目标很明确——程碧君。
程碧君今晚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改良旗袍,衬得她身姿窈窕,气质娴静。
她跟在大嫂沈静宜身边,安静地听着太太们交谈,偶尔露出得体的微笑,但眉宇间总带着挥之不去的拘谨。
郑贤人端着托盘,看似不经意地靠近了程碧君所在的地方。
终于,沈静宜被一位从北地嫁过来的相熟太太拉去另一边寒暄,暂时离开了小姑子身边。
机会来了。
郑贤人走到程碧君身侧,微微躬身,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程小姐,需要香槟吗?或者,果汁?”
程碧君被这突然靠近的声音惊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头。
当看清是郑贤人时,她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涌上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欣喜。
“啊!是....是你!”她的声音细若蚊呐,“我不喝酒的。”
“那请尝尝这个鲜榨橙汁,很清爽。”郑贤人微微一笑,从托盘上取下一杯澄澈的果汁,动作优雅地递给她。
递杯的瞬间,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轻轻拂过程碧君的手背。
那微凉的触感如同电流,瞬间窜遍程碧君的全身!
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缩回手,心跳骤然加速。
“谢谢郑先生。”程碧君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送完饮品后,郑贤人并未立刻离开。
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微微倾身,“程小姐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方才看你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像一朵空谷幽兰,让人不忍打扰,却又忍不住想上前问候。”
这番带着浓浓文艺腔调的赞美,精准地击中了程碧君那颗被闺阁诗书浸润、又渴望被理解的心。
“我....我只是....”她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脸上更烫了。
“程小姐不必紧张。”郑贤人推了推眼镜,“浮华喧嚣,不过是过眼云烟。能遇见像程小姐这般心性纯净、不染尘埃的人,是在下今晚最大的幸运。”
程碧君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郑贤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羽毛般撩拨着她沉寂的心弦。
眼前这人那份忧郁的书卷气,此刻在她眼中化作了致命的吸引力。
咖啡馆里那份初遇的好感,在此刻灯红酒绿的衬托下,被无限放大,迅速发酵成了一种炽烈的情愫。
她感觉自己像漂浮在云端,脚下是虚软的,心却跳得异常有力。
程碧君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看了郑贤人一眼,又迅速垂下,“郑先生过誉了,碧君....碧君只是不善言辞.”
“不善言辞,却字字珠玑,心若琉璃。”郑贤人立刻接口,眼神更加深邃,“程小姐可知,那日在咖啡馆,你一句宽慰,如同黑暗中的烛火,温暖了在下这颗彷徨的心。这份情谊,贤人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他刻意提及咖啡馆的“患难之交”,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
程碧君的心彻底软化了,之前的拘谨和疏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理解、被珍视的悸动和甜蜜。
她甚至忘记了这是人来人往的宴会场合,忘记了嫂子随时可能回来。
“郑先生,你言重了。”她娇嗔道。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缠,一个大胆热切,一个羞涩闪躲。
郑贤人知道,鱼儿己经咬钩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旖旎的暧昧。
“小姑姑!母亲正找你呢!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
程云霄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他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脸上挂着随意的笑容。
程碧君像被当场抓包般吓了一跳,手中的果汁差点洒出来,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有些苍白。
她慌乱地看向程云霄:“啊!云霄....我...我这就过去!”
郑贤人反应极快,立刻恢复了侍者应有的谦恭姿态,对着程云霄微微躬身:“程少爷。”
然后转向程碧君,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程小姐慢走。”
程云霄走过来,一把挽住程碧君的手臂,“走吧,小姑姑,大家都在等你。”
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程云霄冷冷地瞥了郑贤人一眼,眼神里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郑贤人站在原地,脸上谦卑的笑容不变,但藏在托盘下的手指却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看着程碧君一步三回头的背影,以及她眼中那尚未褪去的情愫和依恋,心中暗道:“差一点就成了……碍事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