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鹭卓,也对着闭目休息的陈少熙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无声的回应,己足够。
又过了些日子,陈少熙的恢复速度让医生都感到惊讶。坚强的意志和科学的复健,让他己经可以短暂地摆脱轮椅,拄着肘拐在走廊里慢慢行走一小段了。虽然步伐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伴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隐忍,但那份重新掌握身体的感觉,让他灰暗的眼神里终于燃起了明亮的光。
节目组也悄然重启了部分低强度的录制。成员们分批来到医院附近的临时住所,进行一些理论学习、农技探讨和轻松的互动,为陈少熙的回归做准备,也为节目积累温暖的素材。气氛不再是沉重压抑的守望,而是充满了期待的“预备归队”。
一个微风和煦的傍晚,节目组安排了一次特别的“麦田连线”。地点选在医院附近一个安静的小公园,那里有一小片精心打理的花圃,种着象征希望的金色向日葵。
鹭卓推着陈少熙来到花圃边。其他成员则通过视频连线,出现在工作人员举着的平板屏幕上。背景是他们熟悉的、己经抽穗泛黄的麦田。金黄的麦浪在夕阳下翻滚,与花圃里的向日葵交相辉映。
“少熙!看!咱家的麦子!快能收了!” 卓沅的大嗓门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蓬勃的朝气。
“少熙哥!我们给你留了最大一块地!等你回来挥镰刀!” 何浩楠笑嘻嘻地比划着。
“快点好起来,三号田的沟渠还等你来修呢!” 李耕耘依旧是那副酷酷的样子,但语气明显带着关心。
赵小童没说话,只是对着镜头,弹起了吉他,清唱的旋律随风飘散,是那首他在“守望日记”里唱过的、充满希望的歌。
屏幕内外,笑声、问候声、歌声交织在一起。夕阳的金辉洒在陈少熙的脸上,他安静地看着屏幕里熟悉的面孔和那片承载着汗水与期待的金色麦田,眼神专注而明亮,唇角那抹消失许久的、真正轻松的笑意,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温暖而真实。
鹭卓站在他身后,看着弟弟脸上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眼圈又红了,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他悄悄抹了把眼角,看向站在稍远处、扛着摄像机记录这温馨时刻的我。
我稳稳地托着机器,取景框里,是夕阳,是向日葵,是麦浪,是屏幕里成员们关切的笑脸,是鹭卓欣慰的红眼眶,更是陈少熙脸上那抹如同冰河解冻后、第一缕真正暖阳般的笑容。
镜头不再仅仅是记录的工具,更是这缓慢愈合、走向温暖的见证者。
连线结束,成员们依依不舍地告别。夕阳沉入地平线,天边留下绚烂的晚霞。公园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花圃里昆虫的低鸣。
鹭卓推着陈少熙,沿着鹅卵石小径慢慢往回走。我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气氛宁静而祥和。
忽然,陈少熙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很轻,却清晰地飘了过来,不是对鹭卓,而是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身后的空气:
“那些片子……拍得……挺好。”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望着前方沐浴在霞光中的小路,“‘麦田’……这个名字,也挺好。”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他……他说什么?
“那些片子……拍得挺好。” ——他在肯定我的工作,那些“守望日记”。
“‘麦田’……这个名字,也挺好。” ——他提到了“麦田”!他在回应鹭卓之前可能无意中透露的、或者他自己猜到的——“麦田守望镜头”!
他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点破。只是用一种近乎平淡的、带着一丝微弱欣赏的语气,提及了那个曾代表着窥探、伤痛和隐秘过往的ID。
晚风温柔地拂过脸颊,带着花圃里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陈少熙没有回头,依旧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任由鹭卓推着他前行。晚霞的金光勾勒着他清瘦却挺首的背影,那抹淡淡的、释然的笑容似乎还残留在他的侧脸上。
鹭卓推轮椅的动作也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喜和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刻”的释然,他冲我眨了眨眼,无声地做了个“加油”的口型,然后继续推着陈少熙,融入了前方温暖的霞光里。
我站在原地,肩上扛着摄像机,取景框里是那两个在暮色中渐渐远去的、相互依偎的背影。
晚风轻轻吹动我的发梢,也吹散了心头最后一丝沉重的阴霾。
那句平淡的认可,那句指向“麦田”的、带着微妙和解意味的话语,像一把温柔却有力的钥匙,彻底旋开了那扇冰封的门。阳光终于毫无阻碍地照了进来,带着麦田成熟的气息和向日葵温暖的芬芳。
伤口依然存在,疼痛的记忆不会消失。但冰封的河流己经开始解冻,朝着更开阔、更温暖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流淌。
一切,都在朝着“变好”的方向,艰难却充满希望地前进着。镜头后的世界,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温暖而真实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