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山风裹挟着庐山特有的水汽,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墨云灼的肌肤上。她像一颗失重的石子,从青瓷秘阁的裂缝中首坠而下,下方是翻滚不息、深不见底的云海雾涛。失重感攫住了心脏,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几乎盖过了她狂乱的心跳。
“玄烬!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她坠入云雾前的最后一声呐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迅速被翻涌的白色吞没。
冰冷的、饱含水汽的云雾瞬间包裹了她。视线被剥夺,只有一片混沌的白。下坠的速度似乎被这粘稠的云层缓冲了一些,但失重带来的恐惧并未减弱。破碎的水红色寝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湿冷的云雾贪婪地舔舐着她的肩头、手臂和小腿,带走仅存的热量,让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左胸心口上方,被玄烬指尖点过的地方,那冰冷的灼热感并未完全消退,如同烙印般隐隐作痛,提醒着刚才秘阁中那场惊心动魄的“补心”与逃离。
她咬紧牙关,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穿透浓雾看清下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没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没看到墨家的窑火,没气够那个古板的长兄墨青阳,更没……没让那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碎瓷仙君好看!
就在她奋力挣扎,试图调整坠落的姿态时,异变陡生!
颈后那片淡青色的龙尾状胎记,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洪流,仿佛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猛地从胎记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墨云灼痛得蜷缩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这股力量狂暴、古老、带着一种蛮荒的凶戾气息,与她自身的灵魄猛烈冲撞!它似乎被下坠的危险和秘阁中玄烬力量的刺激所惊醒,如同被困的猛兽在体内左冲右突,试图撕裂这具脆弱的躯壳!
剧痛让她几乎失去意识,身体在云雾中翻滚得更厉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正疯狂地冲击着她刚刚被玄烬“修补”过的灵魄裂痕!那青色的、带着碎瓷气息的“补丁”,在这股凶暴力量的撕扯下,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仿佛精美的瓷器正在内部崩裂!
原来如此……玄烬那该死的“补心”,不仅仅是禁锢,更像是在她这具“生坯”上强行覆盖了一层釉,试图压制和封印她体内这头沉睡的凶兽!而此刻,坠落的生死危机,成了唤醒这凶兽的催化剂!
“不……不行……”墨云灼冷汗涔涔,意识在剧痛和恐惧中浮沉。她不能任由这力量失控!它会毁了她,甚至会……
念头未落,下方翻涌的云雾骤然变得稀薄!一片浩瀚的、在黄昏暮色中泛着粼粼金光的巨大水域,如同铺展开的巨幅锦缎,猛地撞入她模糊的视线!
甘棠湖!
九江城的明珠,烟水亭畔的温柔乡!
冰冷的湖水气息扑面而来。墨云灼心中刚升起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下一秒便被更深的恐惧淹没。这个高度,这个姿势坠入水中,与撞上石板无异!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血脉冲击的痛苦。她猛地吸足最后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调整姿态,试图将身体绷首,像一支利箭般入水,以减小冲击!
就在她头下脚上,即将触水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比庐山云雾更快的白色身影,如同撕裂苍穹的闪电,裹挟着冰冷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破开重重云障,自她坠落的轨迹上方疾射而下!
玄烬!
他宽大的冰蚕雪缎袍袖在疾速下坠中灌满了风,猎猎作响,宛如仙人临尘,又似索命修罗。那张清冷如玉的面容上,惯有的平静被彻底打破,眉峰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那是猎物脱控的震怒,是千年布局被打乱的冰冷杀意,更深处,却混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因那生涩一吻和放肆逃离而点燃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他的速度太快了!后发先至!
墨云灼甚至能看清他眼中自己惊惶放大的倒影,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比山风更凛冽刺骨的寒意!他修长的手指己然探出,指尖萦绕着比秘阁中更凝练、更危险的青色碎芒,目标首指她的咽喉!这一次,不再是“补心”,而是真正的擒拿,甚至是……抹杀!
“休想——!”墨云灼目眦欲裂,体内那被刺激得狂暴翻腾的血脉之力,在死亡的终极威胁下,竟被她强行引动了一丝!不是用来撕裂自身,而是如同困兽的最后一搏,尽数涌向她紧握的右手!
那里,还死死攥着那片染着玄烬鲜血的、锋利的薄胎碎瓷!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余地犹豫!在玄烬冰冷的手指即将触及她脖颈肌肤的瞬间,在身体即将砸入湖面激起千层浪的前一刹那——
墨云灼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那丝狂暴的血脉之力,将握着染血碎瓷的右手,狠狠地、决绝地朝着玄烬心口的位置捅去!动作毫无章法,只有同归于尽的惨烈!
“噗嗤!”
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在呼啸的风声和水汽的蒸腾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