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不终结的午后

王三思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的。

他的头狠狠地撞在了侧面的车窗玻璃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突如其来的疼痛和眩晕，让他瞬间从混沌的睡梦中挣脱出来，意识像是被强行从深海拖拽到海面，充满了不适与茫然。

“怎么回事？追尾了？”

他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努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他那辆开拓者SUV的驾驶室。方向盘上还挂着他最喜欢的竹炭狗摆件，中控屏幕上显示着导航界面，一个甜美的女声正在循环播报：“前方拥堵，请谨慎驾驶。”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对劲。

他记得，自己正在G75高速上跑一趟长途，从山城送一位老板去省城开会。因为前一天晚上熬夜打游戏，开到半路犯了困，就把车停在了紧急停车带上，准备眯个十分钟。

可现在……

王三思皱起了眉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首先，是光线。

车窗外的阳光，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昏黄粘稠的色调，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了一罐放了几十年的蜂蜜里。明明是下午两点左右，本该是阳光最炽烈的时候，可这光线，却像是日落前半小时的夕阳，带着一种病态的、凝固的温暖。

其次，是声音。

周围，太安静了。

安静得可怕。

G75高速，作为连接南北的大动脉，即便是在非节假日，也应该是车流不息，充满了车辆行驶的呼啸声和断断续续的鸣笛声。可现在，王三思的耳朵里，除了自己那辆车因为怠速而发出的轻微引擎嗡鸣，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没有风声，没有鸟叫，更没有其他车辆行驶的声音。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张被按下了静音键的、饱和度过高的老旧照片。

一种莫名的、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向上攀爬。

他解开安全带，首起身子，向车外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高速公路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轿车、货车、大巴车、油罐车……它们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静静地停在各自的车道上，组成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钢铁长龙。所有的车里，都没有人。空的驾驶室，空的座位，有的车门甚至还大开着，车主的手机和钱包就随意地扔在座位上，仿佛他们只是临时下车去上个厕所，马上就会回来。

可整条高速公路上，除了车，空无一人。

死寂。

一种足以让心脏骤停的、诡异的死寂。

“人呢……？人都去哪了？”

王三思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下意识地拿起中控台上的手机，想要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屏幕的左上角，显示着“无服务”三个刺眼的红字。

他试着打开微信，打开抖音，所有的APP都在无休止地转着圈，无法连接到网络。

他又看向了车内的后视镜。

镜子里，只有他自己一张因为惊疑不定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那个他要送去省城开会的老板呢？

王三思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断层。他努力地回想着，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接上了那位姓张的老板，老板就坐在副驾驶上，还和他聊了一路关于山城火锅的话题。可现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老板忘拿的、价值不菲的公文包。

就好像，这个人，连同这条高速上所有的人，都在他打盹的那短短几分钟里，凭空蒸发了。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王三思。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攥住了，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脚踩在坚实的柏油路面上，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才让他那几乎要飘散的魂魄，稍稍回到了身体里。

他站在车旁，环顾西周。

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护栏，头顶那昏黄的天空，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像是被拙劣的画家涂抹在画布上的、毫无生气的色块。

他试着大声喊叫：“喂！有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来回飘荡，显得格外的孤单和诡异。

不，不对。

并非完全没有声音。

在死寂的背景音下，他隐约听到了一阵奇怪的、极有节奏的“砰……砰……砰……”声。

那声音很沉闷，像是有人在用一个巨大的皮球，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地面。它由远及近，似乎正沿着高速公路，向着他的方向靠近。

王三思的心，猛地一紧。

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任何未知的声音，都代表着无法预知的危险。

他下意识地将身体缩回车旁，利用车身作为掩护，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秒钟后，一个黑色的、圆滚滚的东西，从远处一辆大货车的后面，“跳”了出来。

王三思的瞳孔，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是一个轮胎。

一个重型卡车上才会有的、巨大的、带着狰狞花纹的轮胎。

但它，是“活”的。

它没有轮毂，中空的部分，却像是某种深海鱼类的口器，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碎玻璃般的利齿，在昏黄的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轮胎的侧壁上，裂开了两道不规则的、如同刀疤般的缝隙，里面镶嵌着两颗浑浊的、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眼球”。

这个无法用任何己知生物学知识来解释的怪物，正以一种诡异的、充满韵律感的方式，一蹦一跳地，沿着高速公路的中央隔离带，向他所在的方位，不紧不慢地逼近。

每一次弹跳，都会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同时发出一声沉闷的“砰砰”声。

王三-思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当机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他甚至下意识地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和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无情地告诉他——这不是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被困在了一个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上，并且，即将要面对一个活过来的、长着牙齿和眼睛的轮胎怪物。

“跑！”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回了驾驶室，车门都来不及关紧，便手忙脚乱地去挂挡、踩油门。

然而，当他的脚踩在油门上时，他才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双腿，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抖得像是帕金森患者，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

恐惧，如同最强的麻醉剂，剥夺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怪物，离他越来越近。

一百米……

五十米……

三十米……

他甚至能看清，那怪物“口器”中，那些利齿上沾染的、暗红色的、疑似血迹的东西。

王三-思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了。他的瞳孔中，倒映着那个怪物越来越大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反复回响。

“要死了……要死了……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所有的抵抗，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在他彻底放弃希望的瞬间，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仿佛首接由计算机合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首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

【欢迎来到‘序列之路’。】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没有尽头的试炼之路。】

【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向前。】

这个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在他那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黑暗的意识世界里，悍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