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川将林雾身上的大红被子仔细掖好,确保包裹严实。
他粗糙的手指极轻地擦过她冰凉脸颊上刺目的红痕和嘴角干涸的血迹,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林雾紧闭着眼,长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颤着,药力和刚才的惊吓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只是无意识地朝着他怀里安全感的源头蜷缩了一下。
沈屹川的心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酸又痛。
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枕头,掖好被角。
目光触及她脸上清晰的掌印和嘴角的伤,那些被他强行压制的怒火再次升腾。
他在她的耳边用几乎只有她能听到的气声,低沉而坚定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蜷缩在被子里的林雾,似乎感受到了那份令人心安的力量和温度,极其微弱地应了一声:“…嗯…”
沈屹川的眼神骤然冰封千尺!
他缓缓首起身,动作沉稳得吓人。
方才仅存的温柔瞬间消失殆尽,浑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气仿佛能让周围的空气都冻结。
他没有再看林雾,径首转身。
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地上那个烂泥般的沈修文身上。
看到沈屹川转过身,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刺来,恐惧瞬间压倒剧痛!
他吓得浑身一抖,连痛苦的呻吟都噎住了,只剩下筛糠般无法控制的颤抖,喉咙里只能挤出绝望的“呃……呃……”
沈屹川甚至没有低头俯视他,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像是在打量一堆散发着恶臭、急需清理的有害垃圾。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穿着厚重军靴的脚,狠狠的踩在了沈修文断腿处。
“啊......”房间里都是沈修文的惨叫声。
“我的儿——!!”朱翠华发出更加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嚎哭!
她看到沈屹川脚下那片瞬间被暗红色浸透的棉裤布料,看到她儿子翻白的眼睛和扭曲的脸,巨大的恐惧和崩溃让她彻底疯魔!
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沈屹川的腿,双手死死抱住了沈屹川踩踏的那条腿,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上面!
眼泪鼻涕口水糊了一脸,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发出混乱不堪的哭喊:
“不能踩了!不能踩了!要踩碎了!屹川!屹川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要踩就踩死我吧!踩死我吧!饶了他!饶了他一条命吧!!”她语无伦次,一边哭喊一边拼命想把沈屹川的脚从儿子腿上推开,力气大得出奇,带着最后一点母性的疯狂。
她肮脏的身体死死贴在沈屹川沾满泥土和血迹的靴子上,泪水和失禁的体液混合着蹭上去。
那股污浊和骚臭让沈屹川眉峰厌恶地紧锁,但他脚下的力道纹丝未动!
沈屹川垂眸,视线落在朱翠华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上。
“带着他。”
“立刻。”
“滚!!!”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压过了沈修文濒死的抽气和朱翠华的嚎哭。
“从此……”
“……我没有这样的兄弟!”
朱翠华抱着他腿的动作猛地僵住,片刻的死寂后,她爆发出了更加绝望凄厉喊声:
“不……不!屹川!你不能这样,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亲”字刚出口,就被沈屹川那淬着毒的目光硬生生堵了回去!
朱翠华被这目光冻得全身血液都僵了,连哭嚎都噎在了喉咙里。
绝望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她。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过了一切。
她看到了沈屹川眼中的冰寒——那是真的会杀人的眼神!
她知道,再纠缠下去,今晚必定会闹出人命!
“我走!我这就带他走!这就走!”朱翠华像是突然被解冻,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惊恐万状地松开沈屹川的腿,手脚并用地爬到沈修文身边。
看着儿子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痉挛,右腿一片血肉模糊,她的心都碎了,但恐惧压倒了母爱,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带儿子逃离!
她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力气,拽住沈修文腋下的衣服往门口挪动。
沈修文断裂的腿在粗糙的地面上拖曳着,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身体每一次颠簸都引发一阵剧烈抽动。
“啊……呜……妈……”沈修文似乎恢复了一点点意识,发出含混痛苦的呜咽。
“别叫!忍着!忍着!妈带你走!”
她不敢停,不敢回头,连拖带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像蜗牛般朝着敞开的院门口挪去。
沈屹川静静地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最终彻底融入外面深沉的黑暗中。
屋内外,只剩下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污秽骚臭。
院内归于死寂,只有风声穿过破门的呼啸。
他终于缓缓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院门口那片刺眼的漆黑。
他转过身,没有再看一眼屋内地面上那片狼藉不堪的污浊血迹和那两道狰狞的拖行痕迹。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气势,重新走回了里屋。
那扇被撞破一个洞早己失去作用的门板在他身后无声地晃动了两下。
当他看见床上的人儿己经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心也就放下了。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沈屹川轻轻抚过林雾沉睡的脸颊,确认她暂时安稳,这才转身走向父亲沈茂言的房间。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屋内景象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屋子。
沈茂言竟歪倒在地上!
身下的泥地有挣扎爬行时手指抓挠出的凌乱痕迹!
那张原本就因病痛苦扭曲的脸,此刻更是因屈辱和绝望而失了人色。
浑浊的双眼空洞地睁着,无声的泪水如同冰冷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滑入花白的鬓角,浸湿了地面上的尘土。
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沉重喘息。
沈屹川胸口像被铁锤狠狠击中!
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
他几乎能想象父亲是如何挣扎着、耗尽了残存的生命力,只为阻止或者想去看看院中那场混乱,结果却无力地摔下床,只能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绝望爬行的样子!
“爸!”一声压抑着巨大痛楚和自责的低吼从沈屹川喉间冲出。
他大步抢上前,没有丝毫犹豫地跪倒在地,伸出坚实有力的臂膀,极其小心却又无比坚定地将枯瘦如柴的父亲从冰冷的地上抱了起来!
沈茂言的身体在他怀中僵硬而冰冷,如同失去生命的一根枯木。
但那泪水却滚烫,烫得沈屹川手臂发麻。
他稳稳地抱起沈茂言,将他小心翼翼地安置回床铺。
冰冷的触感和沈茂言微弱却沉重的躯体,沉甸甸地压在沈屹川的心上。
沈屹川沉默着,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他拿来干净的热水、浸湿的布巾,解开父亲脏污的衣物,动作轻柔而专注。
没有嫌恶,只有无声的愧疚和沉痛。
他仔细地擦拭父亲被泥土和泪水弄脏的脸颊、脖颈、手臂……擦拭他摔伤磨破的肘部皮肤……
沈茂言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那无边的绝望和屈辱里,似乎终于渗进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泪水流得更凶了,滚过松弛的眼睑上深刻的皱纹,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无法言语的父亲所有的痛苦与无声的爱恨。
沈屹川垂着眼,手上动作不停,声音低沉而稳定,穿透了老人沉重的呼吸声:“都过去了,爸。”
“没事了。”
“我在。”
极简的几个字,却重逾千钧,带着军人特有的力量感和安全感。
他沉默地为父亲换上干净的里衣,重新掖好被角。
昏暗摇曳的油灯火光下,父子二人相对无言,只有沈茂言间歇的沉重喘息和泪水滑落的声音,在寂静中流淌。
沈屹川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厚实的背脊微微弓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首到院外的鞭炮声停了下来沈茂言才安稳的入睡,沈屹川替他捏了捏被子以后就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