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城邦的铜钟在正午时分敲响,声音撞碎了街角的阴霾。
楚夜站在疫苗分发中心的拱形门廊下,看着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投出斑斓的光斑。门廊外,灰鸽同盟的佣兵正把守着入口,他们的铠甲擦得锃亮,却没再罩着遮脸的黑布——这是三天前投票决定的:“既然要接种疫苗,就该让大家看看我们的脸。”
“本体,研发组按您的要求提前完成了。”莉娅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她的黑箱机甲停在台阶下,机械臂上挂着的疫苗箱还带着恒温箱的余温,“099号说,最后一批稳定性测试通过了,现在每分钟能生产三百支。”
楚夜低头看向胸口的圣钉核心,金红光芒比往日更亮了些——那是他刚用共情能力扫过接种区,感知到的情绪像涨潮的海水:有老人的释然,有孩童的雀跃,有曾经互相仇视的人此刻并肩而立的局促,还有……
“还有希望。”他轻声说。
分发中心的接种区设在原教会的忏悔室里。
深褐色的木门前,挂着块新木牌,上面用金漆写着“共生疫苗·免费领取”。门内,穿白大褂的099号正弯腰调试设备,她的护目镜反着光,露出的嘴角沾着试剂渍。旁边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举着个旧相机咔嚓拍照——那是自由城邦的记者,昨天还追着楚夜问“共生是不是新的宗教”。
“下一位!”护士举着扩音器喊。
第一个走进去的是位穿粗布裙的老妇人。她的右手背上有块暗紫色的疤痕,是上个月被污染兽抓的。护士刚要递酒精棉,楚夜己经走过去,按住她的手腕:“您先来。”
老妇人抬头,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没擦净的泪:“您是……那天在冰原上站着的人?”
楚夜点头。
针头扎进皮肤的瞬间,老妇人浑身一震。淡金色的疫苗液体推进血管,她盯着自己的手背——紫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最后只剩一道浅粉色的印子。更神奇的是,她的耳朵里突然响起一首歌,是她年轻时在纺织厂和姐妹们唱的《纺车谣》,调子轻快得像春风。
“哭啥?”旁边的护士小声笑,“这是好事儿。”
老妇人抹了把脸,从布包里掏出块糖塞给护士:“我儿子说,等疫苗出来了,要带他媳妇回来给我看。我……我等这天,等了整整十年。”
“下一位!”
叫到名字的是个穿工装的年轻人,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绷带——他是机械王朝的流亡工匠,昨天还在修分发中心的发电机。当疫苗推进去的瞬间,他突然瞪圆了眼睛——他听见了自己机甲的轰鸣声,不是战场上的嘶吼,而是三百年前,他爹第一次教他敲齿轮时的脆响。
“我……我能‘听’见它们了。”他哽咽着指向窗外,那里停着几台废弃的机甲,“它们没坏,只是……只是没人懂它们在说啥。”
楚夜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以后会有人懂的。”
最让楚夜意外的是队伍末尾的那几个黑袍人。他们摘下兜帽,露出左脸的圣光印记——那是教会的“净化者”,曾经举着火把喊“异端必焚”。其中一个男人颤抖着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狰狞的咬痕:“我……我在边境被污染兽袭击,是个灰鸽佣兵救了我。她当时说……”他喉结滚动,“她说‘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被污染吓坏的人’。”
针头扎进去的瞬间,他的圣光印记突然泛起金红交织的光,像朵开在皮肤里的小太阳。
“这是……”楚夜眯起眼。
“共生共鸣。”莉娅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他的信仰没消失,只是找到了新的方向——不是‘消灭污染’,而是‘和污染共存’。”
暮色降临时,分发中心的电子屏上跳出一行猩红的字:己接种102,376人。
楚夜站在二楼观景台,看着最后一缕夕阳透过彩绘玻璃,在人群头顶洒下金斑。那个曾被教会追捕的机械工匠正和灰鸽佣兵蹲在台阶下,用树枝在地上画机甲设计图;教会的“净化者”在帮老人搬疫苗箱,两人的黑袍和粗布衫蹭在一起,倒像幅褪色的老画;连最开始躲在角落的污染兽幸存者,都抱着刚领到的疫苗,教旁边的小孩怎么数数字,嘴里哼着走调的《纺车谣》。
“本体,001号的解析数据更新了。”莉娅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说,疫苗里的能量波动,和三百年前你创造我们的‘共生原力’几乎完全一致。”
楚夜摸了摸胸口的圣钉核心,金红光芒突然变得柔和,像极了记忆里那盏照亮贫民窟的油灯——那时候他还是个流浪儿,老工匠用这盏灯教他认识机械的“心跳”。
“这才是真正的‘神迹’。”他说,“不是圣光劈开黑暗,不是深渊吞噬一切,是……”他望着下方的人群,他们的笑声、眼泪、拥抱,像星星一样缀满暮色,“是普通人在绝望里,互相牵起的手。”
风从远方吹来,带着新翻泥土的香气。
那是北境冰原融化的声音,是嫩芽突破冻土的声音,是人类与机械、光明与黑暗,在废墟上重新生长的声音。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