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裹着黏腻的潮气漫进办公室,晓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河流。会议室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市场部主管拍案而起时,带翻的咖啡在战略地图上洇出深色的污渍,宛如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这己经是本周第三次团队内讧,三天前,技术总监带着整个算法小组跳槽的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
“晓总,供应链那边又在催款。”助理抱着文件匆匆赶来,高跟鞋在地毯上发出慌乱的声响,“云南的果农说,再拿不到预付款,今年的果树就……”话音未落,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苏哲的视频通话请求。晓霖深吸一口气,调整出微笑的表情,却在接通的瞬间,被纽约凌晨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睛。
屏幕里,苏哲的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身后的会议室散落着披萨盒和红牛罐。“东南亚的订单必须转移到美国仓库。”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新投资人要求我们优先服务北美市场。”晓霖盯着他办公桌上陌生的棒球帽,那上面印着竞争对手的标志,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国内的助农项目怎么办?那些果农签了三年的协议!”
“市场规则就是适者生存!”苏哲突然提高音量,打翻的马克杯在文件上漫出褐色水痕,“你总活在理想主义里,公司账户的现金流撑不过三个月!”视频画面突然卡顿,晓霖看着他愤怒的表情在像素块中破碎重组,记忆突然闪回创业初期——那时他们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为了省下电费,在月光下分食一个冷馒头,却从未红过脸。
挂断电话的瞬间,晓霖的手机掉在地毯上。她弯腰去捡,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那是连续熬夜修改方案落下的旧疾。办公室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整层楼只剩下她工位的灯还亮着,冷白色的光线下,散落的策划案上密密麻麻写满批注,最新一页被红笔圈出的“乡村振兴2.0”字样,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
茶水间传来细微的响动,晓霖握紧防狼喷雾走过去,却发现是新来的实习生小周。女孩抱着纸箱的手在发抖,里面装着她私人的照片和手办——正是被挖角的技术总监组里的成员。“对不起,晓总……”小周的眼泪砸在纸箱边缘,“他们说会给我更好的发展机会……”晓霖看着女孩手腕上褪色的红绳,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攥着母亲编的平安结,走进夜场的旋转门。
“等一下。”晓霖转身回到办公室,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的,是创业初期他们用来计数订单的星星贴纸,每一颗都写着不同的祝福。“挑一颗带走吧。”她将盒子递过去,“无论去哪儿,记得心里要有光。”小周惊讶地抬起头,在晓霖眼底看到了与招聘会上同样温暖的笑意,那是一种历经磨难却从未熄灭的光芒。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晓霖站在露台,望着陆家嘴的霓虹在云层中明明灭灭。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哲发来的邮件,附件是新的财务报表,每一个数字都像冰冷的刀刃。她点开通讯录,看着“苏哲”的名字,拇指悬停许久,最终点开了母亲的对话框。老人发来的视频里,自家院子的葡萄藤上结满了青绿的果子,画外音传来邻居阿婆的声音:“小霖啊,电视上看到你们公司被人欺负,可别硬扛着……”
凌晨西点,晓霖趴在办公桌上昏昏睡去,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台风夜。她和苏哲挤在天桥下,暴雨拍打着铁皮棚,苏哲脱下外套罩住她,说:“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光,要把这里照得比星星还亮。”突然,手机铃声将她惊醒,是云南果农王大叔打来的。“晓老板,”电话那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听说你们遇到难处了?俺们商量好了,今年的货款……可以晚些结……”
晓霖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泪水砸在键盘上。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将黄浦江染成金色。她打开电脑,新建文档,在标题栏写下“星火计划”。这次的方案里,没有华丽的商业术语,只有一个个具体的名字——贵州的绣娘、甘肃的养蜂人、江西的竹编匠人。她想起苏哲在纽约说的“适者生存”,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真正的光,不该只属于强者。
当手机再次震动时,是苏哲的短信:“明天的董事会,我会争取保留国内项目。”晓霖看着这条消息,突然笑了。她走到窗边,晨光中,整座城市正在苏醒。远处的天桥上,“星辰”的logo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恍惚间与记忆里那个暴雨夜的承诺重叠。或许此刻的他们,就像两颗在不同轨道运行的星星,虽然暂时看不到彼此的光芒,但只要初心未改,终会在某个黎明,迎来共同的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