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电影的事丝毫没有影响到云映遥,她依旧继续着她的生活。值得一提的是,她以校选拔第一的成绩,为这个学期画上圆满的句号。
暑假并非完全被物理吞噬。偶尔,也会有生活的碎片挤进来。
这天上午,云映遥和季夏约好了一起去缘起寺游玩,她上身是一件浅牛仔蓝的廓形薄款衬衫,袖子随意卷至小臂,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上面松松绕了几圈深棕与米白交织的编织绳手链,点缀着一颗小小的天然木珠。下身是一条深藏青色的高腰首筒牛仔裤,踩着米白色厚底德训鞋。昨天那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冲刷掉了连日来的燥热。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
云映遥到寺院门口时,季夏己经在了,旁边还有祁煜和陆昭屿他们。陆昭屿穿着简单的奶油白T恤和运动裤,祁煜黑色oversize薄款卫衣配工装裤,看起来利落清爽。赵晓然则穿着色彩明快的小茶歇碎花裙,外搭同色系的薄开衫,兴奋地朝云映遥挥手。同时解释这两个不速之客,刚好在这碰上,就一起走。事到如今,也只能浅浅打个招呼。
缘起寺坐落在半山腰,掩映在一片葱郁的古木之中。青石板铺就的山路蜿蜒而上,两旁是参天的古柏和银杏,枝叶交错,形成天然的绿色穹顶,将暑气彻底隔绝在外。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苔藓气息、淡淡的檀香,以及雨后植物特有的清新味道。蝉鸣依旧,但在这幽深的山林里,却显得悠远而空灵,不再嘈杂。
穿过古朴的石牌坊山门,一种沉淀了千年的宁静感扑面而来。香客寥寥,只有几位老人在慢悠悠地清扫落叶。斑驳的红墙,历经风霜的灰瓦,檐角悬挂着褪色的铜铃,偶尔被山风拂过,发出低沉而悠远的轻响,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故事。云映遥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积压的浊气都被这清冽的空气涤荡干净了。
主殿庄严肃穆,巨大的佛像低眉垂目,俯瞰众生。殿内光线幽暗,只有长明灯和香烛的火光跳动。站在空旷的大殿中,仰望着那宁静慈悲的面容,听着殿外偶尔传来的风声鸟鸣,心中那些飘浮不定都有了归处。
听说这里的签很灵,季夏兴致勃勃地拉着云映遥走向一个不起眼的侧殿。殿门口悬挂着“解签问卜”的木牌,里面光线略显昏暗,檀香气息更浓。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僧坐在一张古朴的木案后,案上摆着一个深褐色、油光发亮的紫竹签筒,里面插满了细长的竹签,旁边还有一叠叠按编号排列的签文纸。
“来都来了,求一支呗!”季夏小声怂恿,“问问学业,问问竞赛,或者…问问别的?”她促狭地眨眨眼,目光在云映遥和陆昭屿之间扫了一下。
云映遥本不信这些。物理世界的规律才是她的信仰,概率和逻辑才是她解读未来的工具。但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她多了一分敬意。鬼使神差地,她竟点了点头。
“好,我也试试。”陆昭屿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似乎也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老僧抬眼看了一下几人,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心诚则灵。二位施主,心中默念所求之事,摇动签筒即可。”
云映遥深吸一口气,走到案前。心绪纷乱如麻,各种念头交织着。“前路何方?吉凶如何?” 她需要一个指引,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心理安慰。她双手捧起签筒,手腕微动。
竹签在筒内碰撞摩擦,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声响,在安静的偏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云映遥的心跳仿佛与这声音同步。
一支竹签毫无征兆地从众多签中干脆利落地掉落在她面前的木案上,上面写着“中”,“小施主心有挂碍,眉宇间有远超同龄人的思虑…”她知道老住持可能真的从她身上看到了 “不属于这个年轻躯壳的灵魂重量”和 “经历过生死大劫后的沉郁”。重生带来的沧桑感,在通透的修行者眼中,或许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此物予你,愿助你澄澈心湖,明辨真伪…”菩提子手串,不仅是静心之物,更像是给她的一个精神寄托,帮助她更好地掌控和解读重生带来的这份模糊而危险的感知力,在未来可能的关键时刻,看清命运的岔路,做出正确的抉择。
“顺应本心,莫惧前路…”老僧的声音低沉平缓,打破了云映遥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浑浊却异常清明的眼睛看着云映遥,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
走出偏殿,重新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下。云映遥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洗礼。手腕上菩提子的真实触感,以及心中忽明忽暗。
在殿后方,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里,矗立着缘起寺真正的“明星”——那棵传说中的姻缘古树。这是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菩提树,枝干虬结苍劲,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风霜,树皮呈现出深沉的灰褐色,沟壑纵横,刻满了时光的印记。它的树冠极为广阔,浓密翠绿的叶片层层叠叠,像一把巨大的、充满生机的绿色华盖,将整个院落都笼罩在清凉而略带神秘气息的荫蔽之下。
最震撼视觉的,是那几乎覆盖了所有低矮枝桠的红色海洋!无数条细细的红色许愿绳,系着或大或小、或精致或朴拙的许愿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瀑布般从枝头垂落下来。远看,整棵树的绿色仿佛都被这炽热的红浪所淹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那是千万个心愿在低语。
树下总有虔诚的香客驻足。年轻的情侣携手而来,羞涩又甜蜜地共同挂上写有两人名字的牌子;怀春的少女闭目合十,默默祈祷,脸颊绯红;失意的人仰望着满树红绳,眼神迷茫,似在寻找答案;也有步履蹒跚的老人,在孙辈的搀扶下,抚摸着褪色的旧牌,追忆似水年华。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草木清气,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期盼”的气息。
当云映遥在季夏的怂恿下,拿着写有“愿心有所向,行有所安”的红绳,走近这棵巨树时,一种情感能量瞬间将她淹没,就在她失神之际,手腕上的菩提子突然轻轻一震,“发什么呆呀!快挂上去!找个好位置!” 季夏的声音将她从震撼的感知中拉回现实。
云映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踮起脚尖,目光在繁密的红绳中搜寻。她下意识地想找一个向阳、枝干粗壮、周围绿色生命辉光最浓郁的位置——仿佛这样,她那份“愿心有所向,行有所安”的期许,就能得到菩提树最纯净能量的庇佑。
就在她努力伸手,却还差一点点够到心仪枝桠时,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身侧上方轻松越过。陆昭屿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他微微倾身,手臂伸展,轻松地将她手中的红绳挂在了那根阳光刚好能洒落其上的、散发着温暖翠绿光晕的枝头。
“挂高点,愿望更容易被看见。”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就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谢…谢谢。” 云映遥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几乎要烧起来的脸颊和眼中的震惊。她能感觉到手腕上的菩提子微微发烫,仿佛在无声地确认着什么。
她匆匆瞥了一眼他刚才挂红绳的位置,离她的很远,在一片向阳的绿荫下。他的木牌上,字迹遒劲有力,看不清是什么。
站在巨大的姻缘树下,仰望着那刚刚挂上去、在万千红绳中并不起眼的一条,林薇的心绪如潮水般翻涌。菩提树的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古佛的低语。众生情感的洪流依仿佛在她感知中奔腾流淌,粉金、金红、深红、灰蓝、青白…
下山时,夕阳的余晖给古寺的红墙灰瓦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云映遥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感觉身心都被这半日的宁静洗涤过,重新充满了力量。回程的公交车上,祁煜睡着了,季夏在看今天的照片。她悄悄侧头看了一眼陆昭屿,他正望着窗外,侧脸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柔和而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