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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昆阳扶着“海风号”崭新的船舷，深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空气，胸腔里鼓涨着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昨天那几只野生大龙虾，在邱裴宁的水产店里拍出了惊人的高价。厚厚一沓现金此刻就揣在他裤兜里，沉甸甸的，抵得上过去小半年的辛苦。
王胖子正撅着屁股在船尾甲板上忙活，把刚买的一堆杂七杂八的零碎归置整齐，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显然还沉浸在暴富的兴奋里。
“哥！”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薄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根小针，瞬间戳破了沐昆阳鼓胀的满足感泡沫。他心头一跳，猛地转身。
沐昆凌就站在跳板那头。她穿着水资源博物馆统一的浅蓝色实习生制服，马尾辫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此刻，那双遗传自母亲、和沐昆阳极为相似的明亮眼睛里，却没了往日的笑意，只剩下审视的锐利。她几步跨过跳板，踏上“海风号”的甲板，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簇新的船体、擦得锃亮的活水舱盖板，最后定格在沐昆阳脸上。
“能耐啊，沐昆阳。”她抱着胳膊，语气凉凉的，“才几天？破舢板换新艇了？这船没个万把块下不来吧？还有，”她下巴朝船尾努了努，“邱姐店里那些顶级的货，龙虾、大响螺，都快堆成小山了，别告诉我都是你运气好碰上的！”
王胖子讪讪地停下哼唱，缩了缩脖子，假装埋头整理缆绳，大气不敢出。
沐昆阳喉咙有些发干。面对牛大水那种老狐狸的试探他能打哈哈，面对顾倾城温柔的询问他能用“运气”搪塞，可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心思剔透的妹妹，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缝里去。他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缓和气氛：“嘿，运气来了挡不住嘛！胖子的手气，加上我这技术…”
“沐昆阳！”沐昆凌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从小到大，你哪次撒谎能骗过我？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事了？”她眼底浮起一丝真实的担忧。
海风似乎都凝滞了。王胖子把头埋得更低。沐昆阳看着妹妹紧绷的脸，那里面有关切，有疑惑，更有一种“你不说实话我跟你没完”的倔强。他心里挣扎得像缠住渔网的海草。异能的事，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恐惧，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可昆凌…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从小护到大的亲人。
信任和恐惧在脑子里激烈地拉锯。最终，他看着妹妹眼中那抹熟悉的担忧，心防裂开了一道缝隙。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沐昆凌能勉强听清：“凌凌，这事…邪门。我说了，你信吗？”
沐昆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语里的分量。几秒钟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了。
沐昆阳喉咙滚动了一下，凑近妹妹耳边，用近乎气声的语调，把那个离奇的秘密和盘托出——从救起顾倾城时那条钻入口中的发光怪鱼，到醒来后诡异的水下呼吸能力，再到脑海中那片模糊却能感知鱼群位置和海底轮廓的奇异海域…
沐昆凌的瞳孔在讲述过程中一点点放大，嘴巴微微张开，脸上血色褪去，又慢慢涌上震惊的潮红。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朝夕相处的哥哥。
“你…你是说…你…成鱼精了？”她声音发颤，带着荒谬感。
“去你的！”沐昆阳哭笑不得，紧张感被冲淡了些，“什么鱼精！就是…就是多了点奇怪的本事！我现在心里也发毛！凌凌，这事天知地知，胖子知，现在再加上你，绝不能有第五个人知道！不然你哥我指不定就被抓去切片研究了！”
沐昆凌沉默下来，眼神复杂地在沐昆阳身上来回扫视，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超出认知范畴的古生物标本。码头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足足过了两三分钟，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的震惊渐渐被一种学霸特有的、面对难题时的专注和兴奋取代。
“水下呼吸…感知海域…”她低声重复着关键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制服的衣角，大脑飞速运转，“这不符合己知生物学…但能量场？生物电异常？或者某种未知的共生体感染…暂时没法解释。”她猛地抬头，眼神变得极其锐利，“哥，这能力太逆天了，也太危险！现在没人注意，是因为你刚起步，钓到的鱼、捞到的货虽然好，还算在‘运气爆棚’的范畴。可你想过没有？以后呢？鱼越钓越大，货越捞越值钱，甚至…海底沉船？”
沐昆阳心头一凛。妹妹的话像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他刚刚因财富而升腾的燥热。是啊，一次两次是运气，十次八次呢？当别人眼中的“运气”变成常态，那就不是运气，是妖孽！是怀璧其罪！
“那…怎么办？”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妹妹的脑子，一向比他好使。
“需要一个‘科学的幌子’！”沐昆凌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把你的‘异能’，包装成‘技术’！这样即使以后你钓起座金山，别人也只会感叹你设备先进、技术高超，而不是怀疑你是个怪物！”
“技术？什么技术？”王胖子终于忍不住，好奇地凑了过来。
“探鱼器！”沐昆凌语速飞快，思路清晰，“市面上最好的探鱼器，也就探个深度、鱼群密度，对海底地形和具体物种识别很模糊。哥，你就说你花大价钱，淘换到了一个海外实验室流出来的‘原型机’！性能远超民用级别，能精确识别大型鱼种位置，甚至能勾勒出精细的海底地貌！”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在搭建一个精密的模型：“对外，这就是你‘爆护’的秘密武器！我会帮你圆这个谎！博物馆里有不少进口期刊，上面偶尔会登些前沿概念设备的文章，正好拿来当佐证！就说这机器需要特殊调试，数据解读有门槛，只有你能玩得转！这样，你那些‘神乎其技’的找鱼、避礁、甚至…‘偶然’发现点海底的东西，就都有了合理解释！”
沐昆阳和王胖子听得目瞪口呆。王胖子一拍大腿：“高！实在是高！昆凌妹子，你这脑子，不去写小说屈才了！” 沐昆阳则是心头一块巨石轰然落地，看向妹妹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佩服。这个看似离奇的方案，恰恰是眼下最完美的保护伞！把超自然的力量，伪装类科技的前沿成果，这思路简首绝了！
“不过，光有说法还不够，”沐昆凌话锋一转，指向船头，“得有点‘硬件’配合。哥，你船头那位置，得加装一个接收器天线，样子要唬人点，最好带点科幻感。船舱里也得弄个像模像样的主机显示屏，屏幕要大，界面要复杂，花花绿绿各种曲线图，让人一看就觉得高深莫测！这些东西我去电子市场淘，找些报废设备拆零件改装，花不了多少钱，但样子货必须足！”
“行！都听你的！”沐昆阳毫不犹豫。这点改装费用，比起异能的秘密，简首微不足道。
“还有，”沐昆凌神色严肃地叮嘱，“哥，你记住，以后在外人面前，尤其是那些懂点行的人面前，比如那个船厂千金陆琳琅，或者搞水产的牛老板，提起你这‘神器’，要三分炫耀，七分神秘！话别说满，留点余地，让他们自己去猜，去脑补！越是遮遮掩掩，他们越觉得是真的！”
沐昆阳和王胖子小鸡啄米般点头，把妹妹的金玉良言牢牢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沐昆凌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和动手能力。她一头扎进县里最大的电子旧货市场，在堆积如山的废弃设备里淘金。生锈的雷达天线底座、报废医疗仪器上的大尺寸液晶屏、不知道哪个年代通讯设备拆下来的复杂电路板和花花绿绿的接口线…这些在别人眼里的破烂，被她巧妙地组合、改装。
几天后，“海风号”的船头，赫然竖起了一根银灰色、带有螺旋纹路、造型颇具未来感的金属杆，顶端还顶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黑色球状物，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船舱驾驶台旁，原本空置的地方，则安装了一个尺寸夸张的液晶屏幕。沐昆凌甚至编写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程序，让屏幕上能滚动显示一些模拟的海深、温度、以及毫无规律的波形信号图，旁边还贴着她手写的、像天书一样的参数标签。
“搞定！”沐昆凌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样子够唬人了吧？不懂行的绝对看不出门道。就算懂行的，也只会觉得是某种特殊改装或者测试设备，不会深究。”
沐昆阳和王胖子围着这“高科技伪装装置”啧啧称奇。王胖子摸着那根天线：“乖乖，昆凌妹子，这玩意儿往船头一戳，咱‘海风号’的档次，蹭蹭就上去了！看着就专业！” 沐昆阳则是心头大定，有了这层“科学”的盔甲，他感觉腰杆都挺首了不少。
改装完成的第二天下午，沐昆阳正和王胖子在船上检查新买的备用渔具，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码头。是陆琳琅。她今天穿了身鹅黄色的休闲装，衬得肌肤胜雪，手里拎着个精致的小食盒，脚步轻快地朝着“海风号”走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老远就挥手打招呼：“沐昆阳！王胖子！”
她轻盈地跳上船，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焕然一新的船舱，当看到那个突兀的大屏幕和船头奇形怪状的天线时，明显愣了一下，漂亮的杏眼里满是好奇：“咦？你们这船…又升级了？这大屏幕…还有船头那根…是什么东西？看着好特别！”
来了！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沐昆阳心脏微微一跳，脸上却迅速堆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故意用一种“你识货”的语气，轻描淡写地拍了拍那个大屏幕：“哦，你说这个啊？淘换到个‘小玩具’，试试效果。”
“小玩具？”陆琳琅显然不信，凑近屏幕，看着上面滚动的复杂波形和符号，“这界面…看着好高级啊！不像普通探鱼器。”
旁边的王胖子立刻心领神会，按照沐昆凌的剧本，用夸张的语气插话：“哎哟喂，陆大小姐，您可真是慧眼！这可不是市面上那些大路货！这是阳哥托了好些门路，花了大价钱才弄到的‘实验机’！听说是什么海外实验室流出来的原型，专门探大鱼、找好地形的！倍儿牛！” 他一边说，一边还对沐昆阳挤眉弄眼。
沐昆阳配合地露出一副“胖子你话真多”的表情，摆摆手，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别听他瞎吹。就是功能强点，还在调试，数据不太稳定，时灵时不灵的。” 他越是说得含糊，陆琳琅眼中的好奇和兴趣就越发浓烈。
“是吗？这么厉害？”陆琳琅绕着那屏幕看了又看，又跑到船头仔细打量那根科幻感十足的天线，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沐昆阳，你可真行啊！连这种‘神器’都能搞到！怪不得你最近鱼获那么好！” 她显然接受了这个“高科技设备”的解释，而且兴趣盎然。
沐昆阳心中暗松一口气，看来妹妹这招“科学掩护”效果拔群。他正想找个话题岔开，陆琳琅却转过身，把小食盒塞到他手里，笑靥如花：“给！我让家里阿姨做的点心，特意拿来给你们尝尝！对了，”她话锋一转，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沐昆阳，带着一丝期待和不容拒绝的意味，“明天周末，我新学了几手海钓技巧，正缺个厉害的师傅现场指导呢！沐师傅，赏个脸呗？就我们俩，出海好好教教我？”
单独出海？沐昆阳和王胖子对视一眼。王胖子立刻露出“我懂我懂”的暧昧笑容，非常识相地一拍脑门：“哎哟！瞧我这记性！阳哥，我明天约了邱姐盘点仓库呢！这趟您受累，亲自带带陆大小姐！务必手把手，教到位啊！” 说完，麻溜地跳下船跑了。
沐昆阳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陆琳琅，又想起顾倾城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心头顿时一阵发虚。单独相处？这大小姐的热情…可不好招架。
陆琳琅仿佛没看到他细微的窘迫，依旧笑吟吟地等着他的答复，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阳光在她白皙的脸上跳跃。而就在这时，沐昆阳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心头猛地一跳——是顾倾城。
他下意识地瞥了陆琳琅一眼，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分，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手机屏幕。沐昆阳硬着头皮，在陆琳琅目光的注视下，按下了接听键。
“喂，倾城？”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电话那头，顾倾城的声音传来，清泠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昆阳，你现在说话方便吗？博物馆这边，我帮忙整理库房时，发现了一些…关于附近海域沉船的老档案，上面标记的位置…有点古怪。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